第88章
第88章

裴義淳一早起床,先派人去餘家,「你應當知道怎麼做,不要擾了他們用膳。」

「是。」這是叫他不要催餘家,跑腿的人記住了。

裴義淳穿戴好去見安陽,整個別院來來去去都是下人在搬東西。東西昨天已經全部封箱,現在直接搬到馬車上,十分迅速。

等安陽用完早飯,大家就出發。

裴五也在。她的小家隨裴家一道走,昨天就來了。

大家先服侍安陽上車,安陽問裴驪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裴驪珠搖頭:「還是不打擾母親了。」

「阿孃,我陪你。」裴五說。

安陽答應。

裴五沒馬上上車,先看著自己孩子和孃家兩個侄子上車,囑託了他們幾句,又送裴驪珠上車,問:「你真不和母親坐一起?」

裴驪珠搖頭:「我想自己待待。」

裴五一歎:「好吧。」

裴驪珠在車上坐好,隔著簾子看她離開,過了會兒看不清了,問丫頭:「五姐上車了嗎?」

銀匣出去看了看,道:「上去了。」

「六哥呢?」

「過來了。」銀匣小聲道。

裴驪珠馬上探出頭去,見裴義淳騎著馬過來,笑瞇瞇地道:「六哥~」

「你做什麼?」裴義淳板著臉,「好生坐著,要啟程了。」

「你去哪裡?」

裴義淳頓了頓:「我去後頭跟餘家打聲招呼。」餘家在他們出門前就到了。

「能請慧心姐姐來我車上麼?」裴驪珠忙問。

「……我幫你問問。」裴義淳有點心虛,覺得她知道點什麼。

裴驪珠叫銀匣:「你和六哥一起去!」

到了後面,見余天瑞騎著馬站在餘家的馬車最前面。裴義淳同他打了招呼,車上的餘老爺也下來了。

三人寒暄了幾句,裴義淳指著銀匣道:「這是我七妹的丫頭,想見見三娘,不知可否方便?」

「自然方便!」餘老爺忙說,想讓余天瑞帶人過去,後面一輛車上的餘慧心已經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將紅梅派了過來。

紅梅將銀匣帶到馬車前,銀匣在那裡站了一會兒,餘慧心就從車上下來。

余天瑞咦了一聲,對裴義淳和餘老爺道:「我過去看看!」

他走過去,餘慧心對他道:「七娘請我去她車上。」

「這……」余天瑞下意識想反對,不過她週身的氣度就讓他反對不了。幸好還有餘老爺!余天瑞將所有希望寄託在了爹身上。

結果餘老爺並不反對。

裴義淳微笑:「我帶三娘過去。」

「我送她。」余天瑞趕緊說,跟在了餘慧心身邊。到了裴驪珠車前,他不好久留,又先行離開了。

裴義淳趁機瞄一眼餘慧心,臉色泛紅:「餘姑娘請。」

餘慧心對他一笑:「多謝裴公子。」

裴義淳頓時失了心神,待回神,眼前已經沒有她的影子了。他感覺丟了什麼似的,心裡一慌,卻聽馬車裡傳來她和裴驪珠說話的聲音。

他微微鬆口氣,翻身上馬,慢悠悠地往前走去,和裴五的丈夫韓少章一起在前面領路。

大清早的,山間的霧氣還沒散,沒走多遠,霧中傳來一陣哭聲。

裴義淳和周圍的侍衛臉色一變,一名侍衛馬上跑到前方去查看。裴義淳讓後面的人停了停,自己繼續往前走,路上有幾張冥幣從霧中滾出來。

韓少章也跟了上來,登時大怒:「怎麼回事?!」

前去探看的侍衛跑回來,對裴義淳道:「是何家,送……送……」

「我知道了。」裴義淳淡淡地道,對韓少章道,「回去吧,讓他們先走。」

韓少章憤憤不平:「憑什麼讓他們?」但到底是跟他一起回去了。

這時,安陽已經派人來問。裴義淳不想壞了她心情,就說路上有坑、正在填。等了一會,前面哭聲更大,過了好一會才離開。裴義淳再想瞞著她,她也知道了。

等確定那邊走遠了,裴家才繼續趕路。馬蹄、車輪從路上碾過,帶起不少紙錢。

何家那邊可能想故意噁心裴家,也不怕何四的屍體臭了,走一段就停下來哭,紙錢撒得滿天都是。

裴家被迫停了幾次,安陽頭疼不已,對丫頭道:「不要讓七娘知道了。」

裴五氣道:「真是晦氣!小六呢?讓他過來!」

丫頭趕緊去前頭叫裴義淳。

裴義淳過來後,裴五掀開簾子:「你怎麼回事?他們這樣子我們什麼時候能進城?趕緊走到前頭去,別管他們!」

裴義淳為難地看著安陽。

安陽道:「死者為大,隨他們去吧。」

裴五勸道:「等下烈日當空,你在車裡悶著多難受?他們這樣耽擱,我們怕是要在路上晒一整天了。」

安陽閉上眼,沒說話。

裴五隻好算了。

裴義淳調轉馬頭,想回前面,猶豫了一下又往後面走,到了裴驪珠車前,喚道:「小七?」

車窗上遮光的蓮子揭開,露出裴驪珠的半張臉:「怎麼又停了?」

「路有些不好。」

「嗯?」裴驪珠疑惑,「舅舅已經回去了,還沒修好麼?」

「大約車馬太多,又壓壞了吧。」

「哦。」裴驪珠信了。

「你好生招待餘姑娘,缺什麼讓丫頭去找我,荒郊野外的自己不要下車。」

「知道了。」裴驪珠放下簾子,聽他走了,對餘慧心道,「荒郊野外又沒旁人,怎麼不能下車了?」

「還是聽你哥哥的吧。」餘慧心笑道。

等再次啟程,她心中到底疑惑,揭開簾子看了一眼,見路上有一堆剛燒完的灰燼,上頭有些火星,周圍掉了不少紙錢,那灰燼旁邊還有隻燒了一半的。

灰燼是什麼燒出來的不必猜了。

裴驪珠湊過來:「慧心姐姐,你看什——」

餘慧心馬上放下簾子,回頭說:「沒什麼。」

裴驪珠愣愣地看著她。

餘慧心暗惱,這不是欲蓋彌彰麼?早知道就不好奇了!

她無奈地道:「我想看看是什麼擋著路……」

「是什麼?」裴驪珠似乎有點直覺。

餘慧心沉默片刻:「有人送葬。」

裴驪珠皺眉,倒沒想到何家去:「一直和我們一路麼?那我們隨著他們走過的路走下去,會不會不太好?」

「呃……」餘慧心雖然不迷信,但被她這麼一說也覺得瘮人,擺擺手道,「他們肯定不進京的!」

接下來到了一處陰涼地,日頭很大了,正好可以歇歇。

不出意外,何家也在那裡,棺材停在正中,周圍的道都擋了,裴家想越過他們走前頭都沒辦法。

安陽終於火了,直接下車,嚇得裴五和裴義淳趕緊跟上。

何家倒是有做主的人在,是何四的哥哥何三。

何三看到安陽,有些膽怯,尷尬地道:「殿下這是……」

「我來上香!」

「……這不是靈堂,不合適吧。」

安陽只盯著他,他到底不敢將事情鬧大。想來裴七娘一定在車上,裴家肯定不想讓她知道此事。裴義淳都跟來了,自己想鬧也鬧不起來,只能悻悻然對隨從道:「歇夠了!走吧!」然後憤憤不平地護棺離去。

安陽咬著牙鬆口氣,對裴義淳道:「讓人將地面收拾了,前後禁行,叫小七下來透口氣!」

接下來,一行人暢通無阻地到了京城。

餘慧心回到家,馬上著手茶肆開張的事。

下了這麼久的雨,山間路塌樹倒,城裡卻沒多少變化,看起來只運河的水漲了一點,別的地方反被洗刷得乾乾淨淨,看得人心曠神怡。

去北山前,餘慧心打算茶肆開張的時候告訴裴義淳一聲,現在卻不好去打攪,擇了個吉日直接開張。

裴義淳在家閒著,無事可做。裴老爺最近早出晚歸,半夜裡書房還亮著燈,搞得他不好意思往外跑,餘家那邊繼續告假。

午後,他躺在窗下看外面的鳥兒。兩隻小貓蹲在牆根,盯著畫眉鳥喵喵叫,喵著喵著就朝鳥籠撲去,半路上又扒著欄杆摔下來。

到底是小了些,「飛」不上去。若是換了豆腐,指不定就吃到鳥肉了。

也不知豆腐怎麼樣了?

「少爺——」

裴義淳聞聲看去,見捧硯拄著枴杖走過來。

他皺眉:「你不好好歇著,又亂走?」

「我……我怕少爺嫌我不做事。」捧硯可憐巴巴地道,「想給少爺收拾收拾書房。」

裴義淳看他片刻,點頭:「的確不能白養你。但書房裡那麼多寶貝,被你碰壞了怎麼辦?你你你……你問問管家,看府上有沒有旁的事讓你做。」

「啊?」

「啊什麼啊?又不是不要你!你養好了再回來!」裴義淳說到此處揉揉心口,「你少爺又被罰了一大筆銀子,不知道有多心疼。」

捧硯想了想安慰:「少爺不是和三娘一起開茶肆,會賺回來的。」

裴義淳一愣,突然爬起來:「我出去一下!」

「我——」

「你就不必跟了!」裴義淳穿上鞋,風風火火地跑了。

他直接去了茶肆,到門外見裡面坐著人在嗑瓜子。

這是開張了?怎麼不通知他一聲?

裴義淳生氣,沉著臉走進去,見馬老頭在說書,整個大堂的人都津津有味地聽著。

裴義淳心裡更悶了,餘三娘是將他忘了麼?

「客官要點什麼?」拎著茶壺、搭著抹布的小二熱情地上來招呼,竟然不認識他。

裴義淳悶悶地道:「喝茶。」

「這邊請!」小二將他領到一張空桌上,「公子喝什麼茶?」然後利索地報起「茶名」來,介紹完茶又說零嘴點心,都說了價格。

裴義淳隨便要了三樣,扭頭觀察四周。除了說書的馬老頭,倒還有兩個認識的夥計,只是都忙著。

他端坐好,開始聽馬老頭說書。

馬老頭今天說的東西陌生,他聽了一會聽出味道來,是一群綠林人士打打殺殺的故事,又與他之前聽過的不同。

他之前聽的都是賊匪盜寇因重義、守信之類的原因喪失性命,但這些人平時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再是守信重義也讓人喜歡不起來。

馬老頭說的這個,卻充斥著不一樣的感覺,讓人想起《刺客列傳》和《遊俠列傳》中的人物,心嚮往之。甚至,故事裡的一位孫郎說話還有幾分儒雅。

裴義淳漸漸聽入了迷,發現孫郎就是故事的主角,行走江湖,偏要和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講道理。

裴義淳覺得,他身上有祕密。

正聽得入迷,旁邊傳來聲音:「裴公子。」

裴義淳扭頭,見是個俊俏的小廝,不滿地道:「別吵!」完了回頭繼續聽故事。

小廝不敢說話了。

過了一會,裴義淳覺得不對勁,朝他看去,大吃一驚——這不是餘慧心身邊的丫鬟麼?!

他頓時茶不喝了、瓜子不嗑了、故事不聽了,緊張地站起來:「你家小——不,你家公……」好像也不對,萬一她誤會自己問余天瑞怎麼辦?糾結了一會,他壓低聲音,「我是說……三娘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