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孫郎名叫孫無畏,是他在家裡被血洗後逃出生天給自己取的假名,隨母姓,本名叫淳於不韋。
餘慧心是個取名廢,「無畏」是表明男主不懼一切也要復仇的決心,孫無畏是她最先取出來的。至於剩下的……恰好那陣時間在翻看《史記》,不韋來源於呂不韋,淳於來源於淳於緹縈——緹縈救父、孫無畏為父報仇,也算異曲同工。
武俠故事中,各種兵器是不能少的。孫無畏使一把劍,餘慧心給取名叫「臥薪劍」,含義不言自明瞭。
原本她給故事取的名字就叫《臥薪劍》。金大俠、古大師取名用《碧血劍》、《圓月彎刀》,她下意識就想取個差不多的,這才是她磨穿腦殼給劍取出「臥薪劍」這名字的原因,看起來就很有內涵。
馬老頭一開始說書時,用的也是《臥薪劍》的名。但說了一陣後,聽眾都只記得孫無畏為父報仇了。
餘慧心要將書出版,想了想就定名為《孫無畏復仇記》,怕有人看到「臥薪劍」三個字反應不過來。賺錢嘛,就是要順應市場。
至於內裡的故事,和馬老頭說的一樣,只是描述不同,這個倒不需要改。她是先寫的小說,再改的說書藍本。小說的敘述,自然有不同於話本的表達技巧。
將稿子交給王掌櫃後,餘慧心就好好窩在家裡了。
陳氏即將臨盆,餘家上上下下充滿了緊張而忙碌的氣氛,她也不好意思總出門晃,就每天去陪陳氏說話散步。
中秋前,陳氏產下一女。
正當夜裡,半圓的明月高懸,清暉灑滿大地,餘老爺抱著孩子,竟想到一句詩:「月出皎兮,就叫皎月吧,小名月娘。」
餘慧心差點摔跤,道:「叫月兒多可愛啊?」
「對對對……月兒!」余天瑞美滋滋地道。
餘老爺唸了兩聲,也覺得「月兒」更顯可愛,遂答應了。
次日,余天瑞四處去報喜。裴義淳又開始當老師了,得知消息也送了賀禮來。
餘家鋪子的掌櫃也來送禮。臨近中秋,原本就要送節禮,此時東家有喜,自然又多送一份賀禮。
餘慧心自己的掌櫃也來了,她便順便問了鋪子的情況。
茶肆的生意愈加紅火,原本只是普通人去聽書,現在已經有讀書人結伴去聚會了。
馬老頭之前是每天說書,現在說兩天歇一天,故事也不止孫無畏報仇雪恨了。他倒聰明,知道大家都愛聽孫無畏,就玩起了飢餓營銷,也是怕老說孫無畏,有些人會膩,就改說《木蘭從軍》;甚至自己從史書上扒幾個故事下來講;還有之前餘慧心寫的小黃文——他自然不知是餘慧心寫的——因為被朝廷查封過,他怕惹禍,就將《馬嵬山舊事》改了改,走武俠路線給說出來,正好現在大家都喜歡。
反正能幫東家收茶錢,就是他的本事。
茶肆這邊紅紅火火,書肆那邊卻不盡人意,新出的《孫無畏復仇記》賣得不好。
餘慧心疑惑:「怎會如此?大家不都喜歡孫無畏嗎?」
王掌櫃歎氣:「大約已經聽過了,就不樂意再買書了吧?再說,書那麼貴,一壺茶才多少錢?」
餘慧心:「……」大意了!
書在古代是奢侈品,一本書二兩銀子,一杯茶最便宜的才賣兩文錢,一本書能換千杯茶,天天去喝也要喝上三年,三年裡聽的可不止一本書。
餘慧心歎氣,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是,能開發出一個新行業,她又有點驕傲……
王掌櫃又說:「要說那些聽書的,好些是買不起書的,影響也不大。可那些買得起書的,現在也不買了,都在互相抄閱。東家寫的和之前富貴閒人寫的不同,富貴閒人寫的那個……嗯,東家沒看不知道,反正那些讀書人要臉,不好意思大肆宣揚,都偷偷摸摸地買回去。東家寫的就不同了,雖然寫的是江湖草莽,但孫無畏有情有義、不畏艱險,實乃正人君子,看這書也不怕人笑話,於是都正大光明地討論、抄送……」
餘慧心繼續歎氣:「咱們印得多嗎?」
王掌櫃也歎氣了:「暫時回本了,但……」
「罷了。」餘慧心擺手,她雖然樂意多賺錢——誰不喜歡呢,但指縫也鬆,並不怎麼在意,「記住這個教訓,下次少印些。幸好都在我名下,這裡沒賺,茶肆那裡賺了,也不虧。」
王掌櫃一臉菜色。東家是不虧了,可同樣是看鋪子的,他比別人差,他心裡慌啊。
時間一晃而過,月兒要做滿月酒了。
裴義淳送了禮,自然也請了他。這一個多月,因著月兒出生,餘慧心書肆不去、茶肆不去,中秋不出門賞燈、重陽不出門登高,他硬是沒見過她,便指望著滿月酒時有機會遠遠地看她一眼。
提前好幾天,他就激動地開始準備。剛裁了幾套新衣,但他一件沒捨得穿,收到餘家的請柬後,躲在房裡試了又試,預備到時候選一套,又新做了兩套玉冠和腰帶。
光有衣裝還不夠,扇子也舊了,重新做一把,畫個新扇面……
正畫著,已經養好傷的捧硯從外頭進來:「七小姐來了。」
「哦。」裴義淳抬頭看了一眼,人還沒到,「你奉茶就是。」
「是。」捧硯轉身離開,沒一會兒裴驪珠走進來。
裴義淳擱下筆,起身道:「你有事麼?」
「沒事。聽說你在家,我來找你玩呀~」裴驪珠笑瞇瞇地道。
「那我們來玩吉祥戲吧!」裴義淳興沖沖地道。他最近琢磨出一點新玩法來,想找人試試。
兩兄妹玩了一會,都是他在贏。裴驪珠不想玩了,扔下牌問:「餘家是不是要做滿月酒了?」
裴義淳沒刻意提過餘家的事,不過這麼長時間,也無意中透露了。
「就在明天。」他疑惑,「你問這個做什麼?」
裴驪珠反問:「你要去嗎?」
「自然。」
「我也想去。」
「……」
見他似乎不同意,她可憐巴巴地道:「我一個人在家悶著無聊,想去看看小孩子、和慧心姐姐玩。」
「人家只請了我,沒叫你呢。」
裴驪珠鼓起臉,一臉不開心。
裴義淳到底不忍。以前她總和閨中密友走動,從行宮回來後,哪裡都不去了,也不請別人來玩。她願意出門,倒讓人鬆口氣。
他馬上改口:「不過你要是去,你慧心姐姐肯定高興。」
裴驪珠一愣,覺得哪裡怪怪的,隔了半天想起——他怎麼能叫慧心姐姐的名字呢?
好吧,也是她的錯,總在他面前提起,他大約聽習慣了,都忘了避諱。
……
陳氏坐月子,講究繁多。明日要做滿月酒,才終於在今天洗了頭洗了澡,感覺渾身舒爽。
她清洗時,餘慧心和段氏在臥室裡看孩子。等她穿好衣服,餘慧心去幫她擦頭髮:「這可真遭罪。」
陳氏一笑:「有什麼遭罪的?誰不這樣?」
餘慧心不說話了。古代能不遭罪嗎?就算她支持科學坐月子,但在沒空調和吹風機的古代也只能放棄。幸好自己不用生孩子,不然要是大出血什麼的就直接完了啊!
晚上,陳氏、段氏和餘慧心一起給月兒洗澡,房間裡擠滿了丫頭婆子奶孃,余天瑞和餘老爺也興沖沖地等在外間,直到月兒睡了大家才回房。
餘慧心回房就直接睡了,睡著睡著做起了夢,夢見自己在裴義淳的那間貓產房裡,和裴義淳一起奶孩子……
兩人圍著一個粉嘟嘟的小嬰兒歲月靜好,裴義淳戳了戳孩子的臉,抬頭對她道:「辛苦娘子了。」
餘慧心:「……」不!等會兒!這孩子是我生的?這是做夢吧?
餘慧心確定自己在做夢,暗暗鄙視自己:你怎麼能做這種夢呢?
「娘子——」裴義淳叫了她一聲,突然湊過來,一臉地為色所迷。
「……」不!你別過來啊!老子不要做春夢!
夢裡的場景在粼粼晃動,就像倒影在水中,大概這就是鏡花水月吧。
裴義淳在她眉間親了一下,她完全沒感覺到。
他說:「三娘,你真美。」
「噗——」餘慧心笑了。做夢就做夢吧,美夢不是麼?
然後她就醒了,愣怔了片刻一陣遺憾:果真是夢……怎麼就不多夢會兒?
哎……夢裡知道是夢很開心,醒了反而難受,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啊。
餘慧心翻了個身,聽到一陣輕微的響動,像有人在開門,緩緩地、輕輕地,有點鬼祟的感覺。
她瞪大了眼,不由頭皮發麻。
「喵~」豆腐輕叫了一聲,帶著好奇,緊跟著驚叫,「喵——」
然後咻地跳上了床鋪。
餘慧心嚇得坐起來,叫道:「你要壓死我是不是——」
嘩——
床帳發出撕裂的聲音,餘慧心抬頭,眼前的床帳掉落,透過窗外的月光,她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床前。
餘慧心整個人呆住。怎麼回事?真有人進來?
床前的人舉起手,一抹寒光閃過,餘慧心尖叫一聲,抱著貓滾下床,貓驚得從她懷裡跳了出去。
她大腦空白,只知道往外跑,抓住路邊的花架掀倒,花架和花盆一起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小姐?」外間守夜的紫蘭醒了,馬上點燈進來,一開門就尖叫起來,「啊——」
餘慧心回頭,看見一個黑衣蒙面人舉著刀追了過來。
她趕緊逃命,對紫蘭喊:「跑跑跑……」
紫蘭嚇得手一鬆,燈盞掉在地上,火滅了。
剛剛沒看到光,餘慧心適應了黑暗,還能看見點東西,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朝著那個方向衝過去。背後傳來一聲慘叫,是貓。
她一怔,回頭:「豆腐?!」
「小姐快跑——」紫蘭終於回神,衝過來拉著她跑出房間,再將門狠狠關上,然後繼續往院子裡跑。
下人房裡亮起了燈,其餘人陸續起來:「紫蘭姐姐?怎麼了?」
「有賊!」紫蘭叫道。
餘慧心驚魂甫定,想著那把要朝她砍下來的刀,繼續跑:「去上房!別管他!」
誰知那人是入室搶劫,還是特意來殺人?她總覺得是後者。想了想自己得罪的人,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但她似乎的確有得罪誰……還是逃命要緊!
別看她院子裡都是弱女子,但命懸一線,跑得飛快。加上餘慧心住的跨院就在正房一頭,大家很快到了段氏那裡。一路跑來,府裡上上下下都驚醒得差不多了。
段氏見餘慧心外衣都沒穿,急忙將她拉進臥室,拿了件外套給她披著,又讓丫頭去叫餘老爺。
餘老爺今晚歇在了小妾房裡,聽說有賊,鞋都沒穿就叫人敲鑼打鼓,把所有人喊起來,誓要將人抓住,府裡頓時透亮。等他到段氏房裡,余天瑞也從後院過來了。
餘老爺道:「你去看著你娘子和孩子,這裡不用你。」
余天瑞點頭:「那我把後頭看著!」他也擔心賊跑進自己院裡,只是上房這裡肯定要來問一問的,聽了餘老爺的吩咐就馬上回去了。
餘慧心渾身在抖,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她問餘老爺:「要報官嗎?」
「已經派人去了。」坊裡夜間有官兵巡邏,百姓遭了賊,他們難辭其咎。餘老爺估摸著他們要來了,安慰餘慧心道:「你在你娘這裡睡吧,暫時莫回房了。」
說到此處,他發現不對,問:「你們在哪裡發現賊的?」
餘慧心想到當時的場景,一陣後怕,忍不住濕了眼眶:「在我房裡……他拿著刀……」
眾人一怔,面面相覷。
段氏將餘慧心抱緊,餘老爺張了張嘴,沉默地出去了。
到了外頭,他喝令眾人:「今夜的事誰都不許傳出去!」可是官兵就快來了,這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