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六章 友誼變奏曲
隔天放學後，我飛快的收拾書包，但是卻發現已經塞了厚厚的毛衣和裙子而
顯得鼓脹的黑外皮，在我硬裝下鉛筆盒和幾本書後，早就滿滿的了，我對著還晾
在桌上的便當盒發愣，懷疑早上到底是如何把所有東西都安放進書包裡的。
「愔，好了沒？」涵涵堵在我桌前，等著跟我一道吃晚餐，她今天看起來容
光煥發，閃閃動人。
「等等。」我把衣物壓了壓，擠出一些空氣好騰點空間；不過這一壓，讓我
看到了罪魁禍首。原來是多了一隻凱傑學長給的絨毛小狐狸，他送我的第二隻狐
狸玩偶。
稍早時，凱傑學長特地跑到我們教室，託坐窗口邊的同學把我喚了出去，接
著便沒頭沒腦的塞給我這隻小東西；雖然我接過的瞬間，是滿心歡喜的；不過學
長卻是一臉失望，一再確定今晚我無法跟他們一同到淡水後，才訕訕的說句聖誕
快樂走人。
看來，我只好暫時提著便當盒了。我想等會兒換下制服後，應該就能擠進這
該死的東西了吧？
結束晚餐後，我跟著涵涵到捷運站裡，把一身淡綠制服換下，接著便分道揚
鑣；她朝捷運站裡走去，我則向校門口而行。一路上，盡是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
，與我同個方向前進。還未走到校門，就已發現人群大排長龍等進場了。我只好
稍微站到一旁的行道樹去，好讓尚辰容易尋到我。
等待的心情是複雜且緊張的。我時而左顧右盼，希望快點見到尚辰的身影；
時而低頭裝矜持，不想讓尚辰看到我心急的模樣。不過前30名的紅茶早就發完，
身旁排隊的人也都已經差不多全入場了，尚辰卻還沒出現。我低頭看了看錶，已
經快7點了，舞會就要開始了。
於是我掏出手機，撥了尚辰的電話，但是響了好幾聲，就是沒人接。
該不會是沒找到我，先進場了吧？不過要是找不到，也應該會打手機給我啊
？帶著充滿疑惑的心情，我又左右翹首張望了一番，確定沒有見到尚辰後，才決
定先進去看看。
大禮堂裡五光十色的豔麗色彩，將天花板以及四周的牆壁照得閃亮耀眼。震
耳欲聾的音色下，滿滿都是隨之起舞的人群；有人只是輕輕扭腰擺臀，有人則是
仗著人多勢眾，搭起火車，穿越別人好不容易圍起來的圈圈。
看了一會兒臉上都帶著興奮愉快神情的男男女女後，我沿著大禮堂的周圍繞
了一圈，不過除了跳舞跳累而稍做休息，或不愛跳舞只愛享受這種氣氛的人外，
都沒有尚辰的影子。我只好隨便揀了個靠門的位置站著，掏出手機調成震動，並
且面向舞池，希望看到他。
一陣激情過後，曲風轉換，緩慢輕柔了起來，而原本大力擺動身軀的人們，
也驟然放慢速度，四處尋找舞伴。
「愔，妳怎麼在這？」一位班上的男同學發現了我，他立刻趨前溫柔的詢問
。「一個人啊？願不願意先陪我跳這支舞？」
對於被他發現我孤伶伶的站在這，與周圍熱鬧景象很不搭軋，而有些尷尬的
我，竟突然手足無措了起來。
「怎麼了？妳在等男朋友是不是？如果是這樣的話沒關係。」他見我猶豫不決
有所顧忌，也沒有要勉強我的意思。
我趕緊擺擺手。「喔，沒有沒有，反正我等很久了也沒見到他，也不差這支
舞的時間吧。」
他聽了之後，很高興的揚起嘴角，伸出一隻手攤在我面前，我也微笑著將自
己的手擺上去，讓他牽我到舞池裡。
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我感覺到了兩個人因靠近而產生的溫度；而我的腰部，
更因為他的手而溫熱；只是這種溫暖一點都不是我想要的，雖然此刻與我跳舞的
是另一個條件也很不錯的男生，我卻一點都不動心，因為我心中早就容不下其他
人的溫柔體貼，早就沒有第二個座位；即使那個我喜歡的人的心裡，沒有保留一
個位置給我，我也還是會情不自禁的想到他。
不知怎麼的，心又開始痛起來。尚辰今天為什麼會失約呢？我在他的心裡，
到底是排在第幾個位置？NECO、涵涵，對他來說都比我重要吧？即使在這8個多
月裡，我和尚辰的距離忽遠忽近，有時好像很瞭解他，有時卻不懂他的想法，但
我始終喜歡他，找不出他的任何缺點。可是我還是無法在他的心裡，找到迎接我
的入口；而我的心，卻深陷在他的迷陣中，尋不著出口。
「噯，妳怎麼哭了？」我的同學停下舞步，有些慌張的彎下腰來看著我，我
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往舞池外走去。
「妳想到了什麼事嗎？還是不喜歡跟我跳舞？」他追了出來，帶著歉意的撫
著我背部。
「不是不是，跟你跳舞很開心。」我很快的擦去眼淚。「只是我想到我的朋
友，怕他找不到我，所以有點跳不下去，對不起。」
「沒關係。」他只是微笑，接著拍拍我肩膀。「妳那朋友對妳來說很重要對
吧？趕快再去找找吧，既然重要，就不能失去他。」
是啊，舞會中即使有我的朋友，但少了尚辰，對我來說一點意思也沒有。我
想來，是因為尚辰也會出現；我想好好打扮，是希望讓他看見美麗的我。於是我
不再留戀五光十色的大禮堂，一個人默默的走出校門，來到冷清的人行道上。
我又撥了一次尚辰的手機，仍是無人接聽。在沮喪失望的情緒下，我竟然想
到凱傑學長。有點無意識的，我按了他的號碼。
很快的，電話便接通了，學長在的地方人聲鼎沸，一定也很熱鬧。
一開始，我支吾了幾句，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他，也許只
是很單純的，想在這種原本應該溫馨的日子裡，擺脫孤單，找尋依靠。
倒是凱傑學長很是興奮，他直說既然等不到尚辰，不如就到淡水一起玩吧！
語氣裡盡是掩藏不住的喜悅。聽到他那期盼又快樂的聲音，也不好意思拒絕他了
；於是我立刻趕到捷運站，坐到臺北車站後又換上滿滿是人的淡水線，看來這些
臉上掛著笑容的人們都準備去過聖誕節呢！
出了淡水捷運站後，我循著約定好的地點，馬上就找到了站在驗票口等著我
的涵涵和凱傑學長。
「要不要去吃點東西？」凱傑學長沒等我走近，便大聲的問著。
「不了，我不餓，我們去逛逛就好；咦，學長不是說還要帶一個同學來？」
凱傑學長搔搔頭，有些尷尬的說著：「因為妳原本不來呀，所以我後來沒邀
我同學了。不過妳來了我當然很高興。」
來到這樣熱鬧的地方，我的心情也被這片快樂氣氛感染。我看看四周不斷閃
耀的火光，提議著：「我們等下去買仙女棒來放好不好？」
「好啊！」學長帶著我們朝老街的方向走。捷運站人來人往的，尤其今天人
特別多，學長見我在人群中差點成為夾心餅乾，索性拉著我的手腕往前走。「妳
能來我真的很高興。」他又強調一次，並朝我一笑。
不過，這樣的動作讓我感到很不自在，加上瞥見涵涵有些吃醋的眼神，於是
我掙脫了他的手，若無其事的繼續快步走著。
我想，尚辰、涵涵和我原本所擁有的關係，因為凱傑學長的介入，而有了很
大的不同；原本的平衡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許多不可預測的未來、不知該如何
聯繫的牽引，我對於這樣的改變感到有些不安。
「你們剛剛逛了哪裡啊？」揮去雜亂的思緒後，我轉過頭詢問。
「逛了河岸，好多人，擠死了，」涵涵有些無奈。「我們逛到賣阿給的那家
老店，本來想轉進巷子走老街的，學長就剛好接到妳的電話。」
既然如此，我便提議走老街，雖然人也是多到快把老街撐破了，但既來之，
則擠之吧！
我們首先看上了一家手工藝品店，走進去東摸西摸了一會兒後，三人都各選
了一樣東西，除了涵涵要我幫忙挑一款祝考試順利的書籤，然後我自己買了一個
可愛太陽形狀的吊飾外，我只看見凱傑學長拿了一個咖啡色的小東西去付帳，至
於他買了什麼，卻不願意給我們看。
接著，大夥又玩了射水球、打彈珠，贏得了幾個戰利品：兩個阿尼的充氣塑
膠球和三顆水果糖；並且在肚子不餓但是抵抗不了香味的誘惑下，買了幾串碳烤
臭豆腐和炸蝦捲來塞牙縫。
回到淡水捷運站前面的草坪時，已是晚上10點半，我們尋了好久，好不容易
才找到一塊夠大的空位，好讓我們暫時坐在微濕的草地上歇歇腳。雖然天色已晚
，但人潮依舊不減，隨處可見煙火或天燈將星空點綴得更加妍麗，快樂與活力的
氣氛在我們四周縈繞。
看著美麗的火光，我拍拍褲子站起身來。「嘿，我們剛剛不是說要買仙女棒
嗎？我這就過去買。」
「要不要陪妳一起去？」涵涵仰頭問著。
看著她在凱傑學長身旁的快樂模樣，我對她挑挑眉。「不用啦！就在那邊，
很近。」
我們選了親子廁所前的那塊空地燃放仙女棒。仙女棒散射的火光，將大家的
臉龐照耀得有如閃著金色陽光的水波般瀲灩迷人，每個人的眼神，此刻都專注在
仙女棒頂端的那一點黃紅光芒上，以及彼此的笑靨中。如果我的快樂能像仙女棒
的火光那樣，雖然短暫，卻會很實在的從頭燒到尾，不會受到突然來的一陣強風
幹擾而中斷，那該有多好？可惜我總覺得快樂是如此易逝，在我還沒完全享受到
時，便已消失。就好比今天的聖誕舞會，原本充滿期待的出門，沒想到尚辰居然
失約。
我有點無意識的掏出手機，想期待些什麼。
心情就像剎時攀升到頂峰一樣，我的手機面版顯示有四通未接來電，以及一
封簡訊。我帶著開始噗通噗通跳著的心，按入顯示未接來電的那一層，是的，四
通全都是尚辰打來的；只是來電時間都是我到達淡水以後，所以我聽不到鈴聲。
我趕緊察看簡訊，上頭寫著：愔，NECO突然急性腸胃炎，我送她去醫院，情急之
下忘了跟妳說沒辦法到，真的很對不起。祝妳聖誕快樂。
有點複雜的情緒在心底滋生著，是矛盾吧，是豁然開朗又嫉妒又遺憾的心情
。我盯著手機螢幕好一會兒。
「是尚辰？」不知何時來到我身旁，顯然已經觀察我很久的凱傑學長說話了。
我默默的點點頭，很快的收起手機。
「所以不論如何，我還是隻能當根爛木頭。」他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句。
我沒意會過來，睜大眼睛。「你說什麼？」
凱傑學長輕描淡寫的，一邊轉動手中的仙女棒，一邊緩緩的開口。「妳在愛
情的汪洋裡，找不到依靠，浮沈浮載，呼吸困難，就要溺死了；所以不管現在漂
來的是好木頭還是爛木頭，妳都會緊緊抓著，而我，就是根爛木頭，只能提供你
暫時的喘息；方尚辰，才是好木頭。」
我怔怔定了好幾秒，完全接不上口，也無法反駁；在愛情的汪洋中迷失，不
是我所願，而與學長在一起時卻又想著另一個人，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我們
註定要不斷傷害、不小心忽略那個在意我們的人；但NECO、尚辰、我、學長、涵
涵，這五個角到底該怎樣連結，才有完美的結果？
「何愔，妳怎麼在這？」一個熟悉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我一瞧，差點沒
叫出來。
「何瀚？」看到他後，我才想起何瀚的確說過也要來淡水。
「這是我老姐。」何瀚跟身旁的女孩介紹著。
我對她點點頭後，也轉身把何瀚介紹給涵涵和凱傑學長，並且還不忘附註一
點：何瀚現在可是我們家的大廚呢！
「好厲害喔，愔老是跟我說你煮的糖醋排骨還有咖啡巧克力慕斯有多好吃多
好吃……」
「還有布丁起司麵包！」我興奮得插了涵涵的話，涵涵看我一副貪吃模樣，
忍不住虧我：「小心喔妳，又是你弟又是凱傑學長的，這麼多人養妳要不胖也難
喔！」
「哈哈，原來我姐這麼好命啊，怪不得她最近真的胖了，」何瀚捏捏我的臉
頰，沒等我不服氣的捏回去時，已轉向凱傑學長。「他就是妳喜歡的那個男生？
」
「不是不是。」我趕緊小聲否認，並揮了何瀚一掌，要他別多嘴。
何瀚打量了學長一番，似乎有些明白學長對我的好是別有企圖後，才開口：
「這位學長，也是御飯團高中啊？」何瀚指的是我們學校的校徽，我們自己都說
它像個御飯團。
「當然，你聽過我跟哪個國中學長還有聯絡嗎？」我沒好氣的應著。
何瀚只是帶著幾分欽佩加上幾分疑惑的笑笑。「我的意思是現在還在唸高中
的話，不就是高三了？不過你們成績應該都很好啦！」
「高三生偶爾還是要輕鬆一下呀！聖誕夜出來瘋一晚不為過吧？」凱傑學長
似乎從何瀚的語氣中聽出他真正想問的重點，卻巧妙的迴避了。
我怕何瀚這種無所謂的隨便個性會脫口說出：我想問的是既然高三了還有時
間追我姐之類的話，因此立刻跳出來轉換話題。「學長功課不錯呀，他可是目標
臺大呢！」
「雖然目標臺大，不過還是沒什麼把握啦，」凱傑學長赧笑一聲。「倒是妳
弟，我看很有希望成為一流的廚師。還有妳和涵涵，都想唸商對吧？一定能上好
學校的。」
「唸商？」何瀚轉過頭看我。「妳真的想唸商啊？妳不是那種去買東西人家
找錢找錯都沒發現的人嗎？」
「老媽要我唸我就唸啊！」我無奈的回應他。反正唸商有前途，大家都這麼
認為，我雖不感興趣倒也不排斥，所以也就沒多做思考，唸就唸吧！
「不管怎樣，我們都要努力喔！Today is the best present，只要有今天
，就有實現夢想的希望！」涵涵眼底閃著光芒，望著在場的每個人，尤其是凱傑
學長。
而何瀚聽到這句熟悉的話，則是朝我會心一笑。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家了吧？」涵涵看著手錶。「大家都是坐捷運嗎？」
「嗯。」我和凱傑學長同時點頭，並轉而看著何瀚和他身邊的女孩。
何瀚雙手抱胸，右腳踱著地，像在思考什麼。
「別猶豫了，你送你姊回家吧，反正我可以坐捷運，不用再換公車，很安全
啦！」首先打破沈默的倒是那女孩。
我還有點摸不著頭腦，什麼送我回家？要回家也是得坐捷運啊！因為何瀚連
考駕照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有車了。沒想到何瀚在得到那女孩的鼓勵後，帶著
欣慰的眼神點點頭。「那妳自己小心，回到家打個電話給我。」
其他人大概以為我們要等公車，也沒多問。一聲「聖誕快樂」後，本來要與
涵涵一同走向捷運站的學長，突然又折了回來，在我手裡塞了一個東西，才依依
不捨的揮手道別。
何瀚曖昧的看了我一眼後，跨出步伐往前走。「我騎車。妳穿裙子還是可以
坐吧？」跟在何瀚後頭的我，聽到前三個字正想開罵，卻立刻被打斷。「先聽我
說，我下不為例好不好？其實本來想說騎車載小惠來比較方便，但跟我朋友借了
車後就有一點後悔了，因為很多事都很難說，被警察抓事小，出車禍就嚴重了，
雖然我的騎車技術不賴啦！不過還是別讓你們擔心比較好。」
聽到何瀚這麼說，我反而有些訝異，我感覺到他已慢慢在改變在成長，會計
畫未來，會想到別人。
「你什麼時候變成乖小孩了？」我揚起食指在他面前點了點。
「我原本也沒有很壞啊！一咪咪而已！」他調皮的舉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捏
了一小撮空氣給我看，我忍不住笑了，其實何瀚有時候還蠻可愛的。
走了幾步後，何瀚瞥了我一眼，我見他有話悶在口中的模樣，下意識的問起
：「怎麼了？」
他踢著腳下的小石頭，兩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緩緩開口：「我只是想到上次
從警察局出來後，老媽難過的表情。當時超狼狽的，老媽還一直唸不停，根本沒
把她的話聽進去，後來回想起來才覺得很不忍心，看到媽哭成那樣，感覺自己很
對不起媽，還有妳。老媽那麼辛苦，獨自養我們長大，不能老是讓她為我擔心。
」
我輕輕碰了他的肩膀。「突然那麼感性，讓我感動得想哭了。」
「別吧，」何瀚很不給面子的立刻揮揮手，一邊伸長脖子尋找他的機車。「
我最怕女生哭了。」
「說到女生，那女生，小惠是吧？我還蠻喜歡她的。」我對著停下腳步，掏
出鑰匙的何瀚說。雖然我剛剛只與小惠短短不到20分鐘的接觸，卻能感受到她的
清靈氣質與討人喜歡的窩心。
他打開行李蓋，拋了一頂安全帽給我，臉上滿是笑意。「我也很喜歡她。真
心的喜歡她。」
何瀚的話讓我有些發愣，我想起昨天還對我大發脾氣、與我爭辯愛情的他，
經過了一個晚上，似乎真正談起戀愛來了，是該說聖誕夜的氣氛太浪漫，還是小
惠擁有獨特的魔力呢？不論如何，這都是好事一樁。
「你跟小惠，是不是談了什麼？」撩起裙子坐上後座時，我忍不住問。
「談了很多，比你想像的多很多。不過，」何瀚回過半個頭，眉頭皺了一下
。「妳那個學長，我就不太喜歡。」
我無奈的聳聳肩。「可能有些人就是這樣，給人第一眼的感覺都不太好。我
當初也是這樣認為，不過久了之後就覺得還好，學長只是比較嚴肅、比較不會表
達吧。」突然間，我想起學長塞給我的東西。「等等。」我叫住何瀚，接著從口
袋裡掏出那樣小物品，看了一下包裝，發覺是在方才那家老街的手工藝品店裡買
的，打開一看，是一隻藤編的小狐狸，他送我的第三隻狐狸了。
握著這隻咖啡色狐狸，我心裡所想的人，卻是尚辰，大概是種移情作用吧？
不自覺的，我從包包裡拿出手機，盯著上頭的紫色小狐狸吊飾；尚辰現在在
醫院裡嗎？NECO好嗎？紫色小狐狸晃呀晃的，好似我此刻惶惶擔憂的心情一樣。
星期一的第五節下課時間，我跑到隔壁班將尚辰找了出來。
他一見是我，立刻帶著有些抱歉的神色走近。「上個禮拜五真的很對不起，
NECO不知道吃了什麼，胃痛得不得了，還上吐下瀉又發燒的，所以到醫院打點滴
，我整晚都在陪她，還好現在好很多了。對了，妳後來有留在學校嗎？」
我很快的搖搖頭，順便打開手掌心，亮出一個小包裝。「我後來到淡水去找
涵涵了，這個東西是給你的，當作聖誕禮物吧，雖然聖誕節已經過了！」
他有些訝異的接過禮物，撕開透明膠帶，提出一個太陽形狀的鑰匙圈。「我
還不夠陽光嗎？一定要給我這東西時時提醒我啊？」他笑了笑。
「表面上你總是脾氣很好、帶著微笑，可是你的心裡啊，」我指了指他的胸
口。「總是有片拋不開的憂鬱烏雲，那片烏雲，偶爾會跑到你的眉心，所以我送
你這個鑰匙圈，要你永遠都像陽光般充滿希望。」
聽了我的話後，尚辰低頭將鑰匙圈把玩了一陣子，嘴角留著輕輕的笑意。「
謝謝妳，真的。」他抬起頭來，將手上的小東西舉了一下。「對了，找個時間，
我補償妳，帶妳去淡水玩吧！」
聽到他這句話，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雀躍，我很快的點頭，咧開嘴笑著。縱使
暗戀一個人多半是苦的，縱使有時候我真的好想對尚辰大喊，不要再對我這麼好
，否則只會讓我越陷越深；但只要能看到他那陽光般的笑靨，就已滿足。
也許，暗戀讓一個人易於滿足吧，因為妳無法開口要求回報；而喜歡一個有
女朋友的人，更不需要費心去猜測對方的心意，因為那已是奢侈的遐想了。於是
一切欣喜的背後，只有自己能承受孤獨的身影，沒人可以幫忙驅走孤寂。
頓時，我覺得自己好似在燃燒燭蕊下的蠟油裡不斷迴旋的小雜質，明明知道
燭光的耀眼不需要我，卻還是不願放棄接近蕊心的機會，只是每接近一次，眼看
就要隨著蠟油攀附到燭蕊上了，卻在臨門一腳時被往外推，於是只能在白色的蕊
邊不斷打轉；雖然將我往外推的不只是尚辰的防備心，也有我自己的道德理智，
但矛盾的是，我卻控制不住那想緩近燭蕊的腳步。
暗戀，有不需承受他人眼光壓力的輕鬆，卻也有酸澀積潛胸口的沈重。但我
還是相信自己的選擇，不放棄等待看到愛情完美的模樣。
「Hi！」一聲響亮的叫喚伴隨空氣傳至，朝我們而來的是涵涵，她手上捧著
一本歷史課本。「愔，那些什麼戊戌變法立憲運動妳都背完啦？」
「ㄜ……還沒。」我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尚辰見狀，順勢要結束話題，他看了看逐漸空掉的教室，以及身旁一個個已
經換上紅色或藍色運動服的同學，有些著急的說：「等等，我有東西給妳們。」
他快步走回座位，從書包裡掏出兩盒金莎巧克力以及體育服。「上個禮拜一些其
他班的女生送的，我和我姐都吃不完，幫我吃吧！那我要去換衣服了，快打鐘囉
！」
幫喜歡的男生吃喜歡他的女生送的巧克力，能不能也吃掉那些女生仰慕的心
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變胖也要通通吃完！
目送尚辰離去後，我們走到走廊邊的護牆，倚著欄杆往下看，一群又一群穿
著體育服的同學在一樓走動著。「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還送，真勇敢呀！」涵涵
好像在埋怨什麼。
「以前，我是說國中的時候，尚辰也常收到巧克力吧？」我撕開包著金莎的
咖啡色底盤以及金色鋁箔，將巧克力往嘴裡塞。
「是啊。她們都不想想，當他女朋友的有多煩惱，有時候我還要擔心送尚辰
的禮物會不會比不上她們的。」
「可是，」我偏著頭，想為自己爭取什麼。「追求幸福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
「有人幸福就註定有人要傷心，所以這是良心問題。」涵涵睜著大眼睛，很
認真的盯著我，害我頓時不自在起來。
「所以，妳會很討厭搶別人男朋友的女生，對不對？」頓了一會兒後，我偏
頭問著。
「嗯。」涵涵正色又用力的點點頭，我想我能瞭解她的心情。雖然涵涵不能
原諒第三者，但她既不能在尚辰面前就著NECO的事跟他翻臉，也不想在尚辰有女
朋友的時候搶回他；這種矛盾的感情，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吧？當然也包括我自
己。
不過我卻因為涵涵的話，而不敢將喜歡尚辰的心表露出來。
「咦，」適時發現能夠轉移話題的東西，讓我鬆了一口氣。「妳怎麼還用這
個書籤？不用新買的啊？」我指著露在歷史課本外一角的粉紅色卡片。
「新買的？妳說在淡水買的那個啊？我早就送給凱傑學長了，就在妳去買仙
女棒的時候。」涵涵似乎還想解釋什麼，不過鐘聲不配合的響起了。「唉呀上課
了，快快，妳不是還沒讀完？歷史老師罵起人來好恐怖的！」
我急急忙忙的走回教室，攤開歷史課本，只是課本上的國父相片在我看來多
了分無奈，他好像能瞭解我的心情：想置身事外，冷眼旁觀這一切：涵涵將禮物
給了凱傑學長，學長將禮物給了我，而我卻將禮物給尚辰；所以任誰，都沒有得
到回饋。於是，只要是參與這場遊戲的人，都無法跳脫而純粹當個旁觀者了。
第三次段考完，便是令人期待的寒假。
寒假，本該是個快樂的日子，不但不用天天早起跟一大群人擠沙丁魚捷運上
學，也可以拋開煩人的考試、老師的責罵、書本的壓力，甚至可以不用面對與阿
美四目相接時，那種沈默得足以讓人窒息的氣氛；但是因為寒假，讓我見不到尚
辰，因為寒假，讓我沒有機會沒有理由打電話給尚辰，都使我悵然若失；就好像
為了出遠門，把心愛的寵物託給鄰居飼養一樣，即使知道牠過得很好，卻還是天
天想到牠，想打電話問問牠的近況，不過寵物卻不知到他的主人是如此的思念，
牠所專注的，是牠的另一個快樂環境。
也許是潛意識裡，想與尚辰更接近，來彌補現實生活中的疏遠吧！我毅然決
然的報名了電腦研習營；從最基本的Offices，到影像處理軟體、繪圖軟體、網
頁製作，我越學越有興趣，研習營一期又一期的參加，參加到老媽都忍不住唸了
起來：「都要高二下學期了，還幾乎天天往外跑，寒假要不就好好休息，要不就
多唸點書，電腦以後上大學再學還來得及！」
只是與諸如PhotoShop、DreamWaver、Illustrator、Flash等軟體的相見恨
晚感，讓我還是忍不住花了許多時間在熟練介面操作與指令上；甚至有好些天的
傍晚時分，我一邊翻閱電腦書籍，一邊用左手標上該注意的地方，希望能像尚辰
這個用右腦思考的人一樣聰明，能立刻學會這些軟體的運用。只是何瀚看到都會
放聲大笑：「用右手寫考卷都不一定考得好了，現在還用左手畫重點？」
「右手寫不好，換左手試試看啊！誰說一定要跟著大家用右手？」
「好啊，那妳用左手夾鳥蛋給我看，夾得起來，就表示左手一樣有用。」
我很不服氣，是誰規定我們一出生就得當右撇子的？誰又可以保證跟著多數
人走就是好的？就好像大部分的人都以為第一類組的只要唸商唸法律，就像得到
護身符一樣。當然不可否認的，這些科系對踏入社會是比較有幫助的，但個人的
興趣和努力呢？夢想和未來呢？也同樣不能忽視呀！只是現實、壓力、盲從，會
讓這些原本偉大的理想磨滅了，壓抑了。
就在我不斷偷偷練習，並成功的在何瀚及老媽面前用左手夾起小小的鳥蛋時
，我的想法有些改變了，我要繼續學電腦，這次，我不會再重蹈放棄學鋼琴的覆
轍；我也不要唸商，Today is the best present，只要有今天，一切就都來得
及，我要朝自己的夢想前進，就如同何瀚明確知道自己的目標一樣！
隔天放學後，我飛快的收拾書包，但是卻發現已經塞了厚厚的毛衣和裙子而
顯得鼓脹的黑外皮，在我硬裝下鉛筆盒和幾本書後，早就滿滿的了，我對著還晾
在桌上的便當盒發愣，懷疑早上到底是如何把所有東西都安放進書包裡的。
「愔，好了沒？」涵涵堵在我桌前，等著跟我一道吃晚餐，她今天看起來容
光煥發，閃閃動人。
「等等。」我把衣物壓了壓，擠出一些空氣好騰點空間；不過這一壓，讓我
看到了罪魁禍首。原來是多了一隻凱傑學長給的絨毛小狐狸，他送我的第二隻狐
狸玩偶。
稍早時，凱傑學長特地跑到我們教室，託坐窗口邊的同學把我喚了出去，接
著便沒頭沒腦的塞給我這隻小東西；雖然我接過的瞬間，是滿心歡喜的；不過學
長卻是一臉失望，一再確定今晚我無法跟他們一同到淡水後，才訕訕的說句聖誕
快樂走人。
看來，我只好暫時提著便當盒了。我想等會兒換下制服後，應該就能擠進這
該死的東西了吧？
結束晚餐後，我跟著涵涵到捷運站裡，把一身淡綠制服換下，接著便分道揚
鑣；她朝捷運站裡走去，我則向校門口而行。一路上，盡是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
，與我同個方向前進。還未走到校門，就已發現人群大排長龍等進場了。我只好
稍微站到一旁的行道樹去，好讓尚辰容易尋到我。
等待的心情是複雜且緊張的。我時而左顧右盼，希望快點見到尚辰的身影；
身旁排隊的人也都已經差不多全入場了，尚辰卻還沒出現。我低頭看了看錶，已
經快7點了，舞會就要開始了。
於是我掏出手機，撥了尚辰的電話，但是響了好幾聲，就是沒人接。
該不會是沒找到我，先進場了吧？不過要是找不到，也應該會打手機給我啊
？帶著充滿疑惑的心情，我又左右翹首張望了一番，確定沒有見到尚辰後，才決
定先進去看看。
大禮堂裡五光十色的豔麗色彩，將天花板以及四周的牆壁照得閃亮耀眼。震
耳欲聾的音色下，滿滿都是隨之起舞的人群；有人只是輕輕扭腰擺臀，有人則是
仗著人多勢眾，搭起火車，穿越別人好不容易圍起來的圈圈。
看了一會兒臉上都帶著興奮愉快神情的男男女女後，我沿著大禮堂的周圍繞
了一圈，不過除了跳舞跳累而稍做休息，或不愛跳舞只愛享受這種氣氛的人外，
都沒有尚辰的影子。我只好隨便揀了個靠門的位置站著，掏出手機調成震動，並
且面向舞池，希望看到他。
一陣激情過後，曲風轉換，緩慢輕柔了起來，而原本大力擺動身軀的人們，
也驟然放慢速度，四處尋找舞伴。
「愔，妳怎麼在這？」一位班上的男同學發現了我，他立刻趨前溫柔的詢問
。「一個人啊？願不願意先陪我跳這支舞？」
對於被他發現我孤伶伶的站在這，與周圍熱鬧景象很不搭軋，而有些尷尬的
我，竟突然手足無措了起來。
「怎麼了？妳在等男朋友是不是？如果是這樣的話沒關係。」他見我猶豫不決
有所顧忌，也沒有要勉強我的意思。
我趕緊擺擺手。「喔，沒有沒有，反正我等很久了也沒見到他，也不差這支
舞的時間吧。」
他聽了之後，很高興的揚起嘴角，伸出一隻手攤在我面前，我也微笑著將自
己的手擺上去，讓他牽我到舞池裡。
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我感覺到了兩個人因靠近而產生的溫度；而我的腰部，
更因為他的手而溫熱；只是這種溫暖一點都不是我想要的，雖然此刻與我跳舞的
是另一個條件也很不錯的男生，我卻一點都不動心，因為我心中早就容不下其他
人的溫柔體貼，早就沒有第二個座位；即使那個我喜歡的人的心裡，沒有保留一
個位置給我，我也還是會情不自禁的想到他。
不知怎麼的，心又開始痛起來。尚辰今天為什麼會失約呢？我在他的心裡，
到底是排在第幾個位置？NECO、涵涵，對他來說都比我重要吧？即使在這8個多
月裡，我和尚辰的距離忽遠忽近，有時好像很瞭解他，有時卻不懂他的想法，但
我始終喜歡他，找不出他的任何缺點。可是我還是無法在他的心裡，找到迎接我
的入口；而我的心，卻深陷在他的迷陣中，尋不著出口。
「噯，妳怎麼哭了？」我的同學停下舞步，有些慌張的彎下腰來看著我，我
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往舞池外走去。
「妳想到了什麼事嗎？還是不喜歡跟我跳舞？」他追了出來，帶著歉意的撫
著我背部。
友，怕他找不到我，所以有點跳不下去，對不起。」
「沒關係。」他只是微笑，接著拍拍我肩膀。「妳那朋友對妳來說很重要對
吧？趕快再去找找吧，既然重要，就不能失去他。」
是啊，舞會中即使有我的朋友，但少了尚辰，對我來說一點意思也沒有。我
想來，是因為尚辰也會出現；我想好好打扮，是希望讓他看見美麗的我。於是我
不再留戀五光十色的大禮堂，一個人默默的走出校門，來到冷清的人行道上。
我又撥了一次尚辰的手機，仍是無人接聽。在沮喪失望的情緒下，我竟然想
到凱傑學長。有點無意識的，我按了他的號碼。
很快的，電話便接通了，學長在的地方人聲鼎沸，一定也很熱鬧。
一開始，我支吾了幾句，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他，也許只
是很單純的，想在這種原本應該溫馨的日子裡，擺脫孤單，找尋依靠。
倒是凱傑學長很是興奮，他直說既然等不到尚辰，不如就到淡水一起玩吧！
語氣裡盡是掩藏不住的喜悅。聽到他那期盼又快樂的聲音，也不好意思拒絕他了
；於是我立刻趕到捷運站，坐到臺北車站後又換上滿滿是人的淡水線，看來這些
臉上掛著笑容的人們都準備去過聖誕節呢！
出了淡水捷運站後，我循著約定好的地點，馬上就找到了站在驗票口等著我
的涵涵和凱傑學長。
「要不要去吃點東西？」凱傑學長沒等我走近，便大聲的問著。
「不了，我不餓，我們去逛逛就好；咦，學長不是說還要帶一個同學來？」
凱傑學長搔搔頭，有些尷尬的說著：「因為妳原本不來呀，所以我後來沒邀
我同學了。不過妳來了我當然很高興。」
來到這樣熱鬧的地方，我的心情也被這片快樂氣氛感染。我看看四周不斷閃
耀的火光，提議著：「我們等下去買仙女棒來放好不好？」
「好啊！」學長帶著我們朝老街的方向走。捷運站人來人往的，尤其今天人
特別多，學長見我在人群中差點成為夾心餅乾，索性拉著我的手腕往前走。「妳
能來我真的很高興。」他又強調一次，並朝我一笑。
不過，這樣的動作讓我感到很不自在，加上瞥見涵涵有些吃醋的眼神，於是
我掙脫了他的手，若無其事的繼續快步走著。
我想，尚辰、涵涵和我原本所擁有的關係，因為凱傑學長的介入，而有了很
大的不同；原本的平衡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許多不可預測的未來、不知該如何
聯繫的牽引，我對於這樣的改變感到有些不安。
「你們剛剛逛了哪裡啊？」揮去雜亂的思緒後，我轉過頭詢問。
「逛了河岸，好多人，擠死了，」涵涵有些無奈。「我們逛到賣阿給的那家
老店，本來想轉進巷子走老街的，學長就剛好接到妳的電話。」
既然如此，我便提議走老街，雖然人也是多到快把老街撐破了，但既來之，
則擠之吧！
我們首先看上了一家手工藝品店，走進去東摸西摸了一會兒後，三人都各選
了一樣東西，除了涵涵要我幫忙挑一款祝考試順利的書籤，然後我自己買了一個
可愛太陽形狀的吊飾外，我只看見凱傑學長拿了一個咖啡色的小東西去付帳，至
接著，大夥又玩了射水球、打彈珠，贏得了幾個戰利品：兩個阿尼的充氣塑
膠球和三顆水果糖；並且在肚子不餓但是抵抗不了香味的誘惑下，買了幾串碳烤
臭豆腐和炸蝦捲來塞牙縫。
回到淡水捷運站前面的草坪時，已是晚上10點半，我們尋了好久，好不容易
才找到一塊夠大的空位，好讓我們暫時坐在微濕的草地上歇歇腳。雖然天色已晚
，但人潮依舊不減，隨處可見煙火或天燈將星空點綴得更加妍麗，快樂與活力的
氣氛在我們四周縈繞。
看著美麗的火光，我拍拍褲子站起身來。「嘿，我們剛剛不是說要買仙女棒
嗎？我這就過去買。」
「要不要陪妳一起去？」涵涵仰頭問著。
看著她在凱傑學長身旁的快樂模樣，我對她挑挑眉。「不用啦！就在那邊，
很近。」
我們選了親子廁所前的那塊空地燃放仙女棒。仙女棒散射的火光，將大家的
臉龐照耀得有如閃著金色陽光的水波般瀲灩迷人，每個人的眼神，此刻都專注在
仙女棒頂端的那一點黃紅光芒上，以及彼此的笑靨中。如果我的快樂能像仙女棒
的火光那樣，雖然短暫，卻會很實在的從頭燒到尾，不會受到突然來的一陣強風
幹擾而中斷，那該有多好？可惜我總覺得快樂是如此易逝，在我還沒完全享受到
時，便已消失。就好比今天的聖誕舞會，原本充滿期待的出門，沒想到尚辰居然
失約。
我有點無意識的掏出手機，想期待些什麼。
心情就像剎時攀升到頂峰一樣，我的手機面版顯示有四通未接來電，以及一
封簡訊。我帶著開始噗通噗通跳著的心，按入顯示未接來電的那一層，是的，四
通全都是尚辰打來的；只是來電時間都是我到達淡水以後，所以我聽不到鈴聲。
我趕緊察看簡訊，上頭寫著：愔，NECO突然急性腸胃炎，我送她去醫院，情急之
下忘了跟妳說沒辦法到，真的很對不起。祝妳聖誕快樂。
有點複雜的情緒在心底滋生著，是矛盾吧，是豁然開朗又嫉妒又遺憾的心情
。我盯著手機螢幕好一會兒。
「是尚辰？」不知何時來到我身旁，顯然已經觀察我很久的凱傑學長說話了。
我默默的點點頭，很快的收起手機。
「所以不論如何，我還是隻能當根爛木頭。」他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句。
我沒意會過來，睜大眼睛。「你說什麼？」
凱傑學長輕描淡寫的，一邊轉動手中的仙女棒，一邊緩緩的開口。「妳在愛
情的汪洋裡，找不到依靠，浮沈浮載，呼吸困難，就要溺死了；所以不管現在漂
來的是好木頭還是爛木頭，妳都會緊緊抓著，而我，就是根爛木頭，只能提供你
暫時的喘息；方尚辰，才是好木頭。」
我怔怔定了好幾秒，完全接不上口，也無法反駁；在愛情的汪洋中迷失，不
是我所願，而與學長在一起時卻又想著另一個人，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我們
註定要不斷傷害、不小心忽略那個在意我們的人；但NECO、尚辰、我、學長、涵
涵，這五個角到底該怎樣連結，才有完美的結果？
叫出來。
「何瀚？」看到他後，我才想起何瀚的確說過也要來淡水。
「這是我老姐。」何瀚跟身旁的女孩介紹著。
我對她點點頭後，也轉身把何瀚介紹給涵涵和凱傑學長，並且還不忘附註一
點：何瀚現在可是我們家的大廚呢！
「好厲害喔，愔老是跟我說你煮的糖醋排骨還有咖啡巧克力慕斯有多好吃多
好吃……」
「還有布丁起司麵包！」我興奮得插了涵涵的話，涵涵看我一副貪吃模樣，
忍不住虧我：「小心喔妳，又是你弟又是凱傑學長的，這麼多人養妳要不胖也難
喔！」
「哈哈，原來我姐這麼好命啊，怪不得她最近真的胖了，」何瀚捏捏我的臉
頰，沒等我不服氣的捏回去時，已轉向凱傑學長。「他就是妳喜歡的那個男生？
」
「不是不是。」我趕緊小聲否認，並揮了何瀚一掌，要他別多嘴。
何瀚打量了學長一番，似乎有些明白學長對我的好是別有企圖後，才開口：
「這位學長，也是御飯團高中啊？」何瀚指的是我們學校的校徽，我們自己都說
它像個御飯團。
「當然，你聽過我跟哪個國中學長還有聯絡嗎？」我沒好氣的應著。
何瀚只是帶著幾分欽佩加上幾分疑惑的笑笑。「我的意思是現在還在唸高中
的話，不就是高三了？不過你們成績應該都很好啦！」
「高三生偶爾還是要輕鬆一下呀！聖誕夜出來瘋一晚不為過吧？」凱傑學長
似乎從何瀚的語氣中聽出他真正想問的重點，卻巧妙的迴避了。
我怕何瀚這種無所謂的隨便個性會脫口說出：我想問的是既然高三了還有時
間追我姐之類的話，因此立刻跳出來轉換話題。「學長功課不錯呀，他可是目標
臺大呢！」
「雖然目標臺大，不過還是沒什麼把握啦，」凱傑學長赧笑一聲。「倒是妳
弟，我看很有希望成為一流的廚師。還有妳和涵涵，都想唸商對吧？一定能上好
學校的。」
「唸商？」何瀚轉過頭看我。「妳真的想唸商啊？妳不是那種去買東西人家
找錢找錯都沒發現的人嗎？」
「老媽要我唸我就唸啊！」我無奈的回應他。反正唸商有前途，大家都這麼
認為，我雖不感興趣倒也不排斥，所以也就沒多做思考，唸就唸吧！
「不管怎樣，我們都要努力喔！Today is the best present，只要有今天
，就有實現夢想的希望！」涵涵眼底閃著光芒，望著在場的每個人，尤其是凱傑
學長。
而何瀚聽到這句熟悉的話，則是朝我會心一笑。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家了吧？」涵涵看著手錶。「大家都是坐捷運嗎？」
「嗯。」我和凱傑學長同時點頭，並轉而看著何瀚和他身邊的女孩。
何瀚雙手抱胸，右腳踱著地，像在思考什麼。
啦！」首先打破沈默的倒是那女孩。
我還有點摸不著頭腦，什麼送我回家？要回家也是得坐捷運啊！因為何瀚連
考駕照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有車了。沒想到何瀚在得到那女孩的鼓勵後，帶著
欣慰的眼神點點頭。「那妳自己小心，回到家打個電話給我。」
其他人大概以為我們要等公車，也沒多問。一聲「聖誕快樂」後，本來要與
涵涵一同走向捷運站的學長，突然又折了回來，在我手裡塞了一個東西，才依依
不捨的揮手道別。
何瀚曖昧的看了我一眼後，跨出步伐往前走。「我騎車。妳穿裙子還是可以
坐吧？」跟在何瀚後頭的我，聽到前三個字正想開罵，卻立刻被打斷。「先聽我
說，我下不為例好不好？其實本來想說騎車載小惠來比較方便，但跟我朋友借了
車後就有一點後悔了，因為很多事都很難說，被警察抓事小，出車禍就嚴重了，
雖然我的騎車技術不賴啦！不過還是別讓你們擔心比較好。」
聽到何瀚這麼說，我反而有些訝異，我感覺到他已慢慢在改變在成長，會計
畫未來，會想到別人。
「你什麼時候變成乖小孩了？」我揚起食指在他面前點了點。
「我原本也沒有很壞啊！一咪咪而已！」他調皮的舉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捏
了一小撮空氣給我看，我忍不住笑了，其實何瀚有時候還蠻可愛的。
走了幾步後，何瀚瞥了我一眼，我見他有話悶在口中的模樣，下意識的問起
：「怎麼了？」
他踢著腳下的小石頭，兩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緩緩開口：「我只是想到上次
從警察局出來後，老媽難過的表情。當時超狼狽的，老媽還一直唸不停，根本沒
把她的話聽進去，後來回想起來才覺得很不忍心，看到媽哭成那樣，感覺自己很
對不起媽，還有妳。老媽那麼辛苦，獨自養我們長大，不能老是讓她為我擔心。
」
我輕輕碰了他的肩膀。「突然那麼感性，讓我感動得想哭了。」
「別吧，」何瀚很不給面子的立刻揮揮手，一邊伸長脖子尋找他的機車。「
我最怕女生哭了。」
「說到女生，那女生，小惠是吧？我還蠻喜歡她的。」我對著停下腳步，掏
出鑰匙的何瀚說。雖然我剛剛只與小惠短短不到20分鐘的接觸，卻能感受到她的
清靈氣質與討人喜歡的窩心。
他打開行李蓋，拋了一頂安全帽給我，臉上滿是笑意。「我也很喜歡她。真
心的喜歡她。」
何瀚的話讓我有些發愣，我想起昨天還對我大發脾氣、與我爭辯愛情的他，
經過了一個晚上，似乎真正談起戀愛來了，是該說聖誕夜的氣氛太浪漫，還是小
惠擁有獨特的魔力呢？不論如何，這都是好事一樁。
「你跟小惠，是不是談了什麼？」撩起裙子坐上後座時，我忍不住問。
「談了很多，比你想像的多很多。不過，」何瀚回過半個頭，眉頭皺了一下
。「妳那個學長，我就不太喜歡。」
我無奈的聳聳肩。「可能有些人就是這樣，給人第一眼的感覺都不太好。我
達吧。」突然間，我想起學長塞給我的東西。「等等。」我叫住何瀚，接著從口
袋裡掏出那樣小物品，看了一下包裝，發覺是在方才那家老街的手工藝品店裡買
的，打開一看，是一隻藤編的小狐狸，他送我的第三隻狐狸了。
握著這隻咖啡色狐狸，我心裡所想的人，卻是尚辰，大概是種移情作用吧？
不自覺的，我從包包裡拿出手機，盯著上頭的紫色小狐狸吊飾；尚辰現在在
醫院裡嗎？NECO好嗎？紫色小狐狸晃呀晃的，好似我此刻惶惶擔憂的心情一樣。
星期一的第五節下課時間，我跑到隔壁班將尚辰找了出來。
他一見是我，立刻帶著有些抱歉的神色走近。「上個禮拜五真的很對不起，
NECO不知道吃了什麼，胃痛得不得了，還上吐下瀉又發燒的，所以到醫院打點滴
，我整晚都在陪她，還好現在好很多了。對了，妳後來有留在學校嗎？」
我很快的搖搖頭，順便打開手掌心，亮出一個小包裝。「我後來到淡水去找
涵涵了，這個東西是給你的，當作聖誕禮物吧，雖然聖誕節已經過了！」
他有些訝異的接過禮物，撕開透明膠帶，提出一個太陽形狀的鑰匙圈。「我
還不夠陽光嗎？一定要給我這東西時時提醒我啊？」他笑了笑。
「表面上你總是脾氣很好、帶著微笑，可是你的心裡啊，」我指了指他的胸
口。「總是有片拋不開的憂鬱烏雲，那片烏雲，偶爾會跑到你的眉心，所以我送
你這個鑰匙圈，要你永遠都像陽光般充滿希望。」
聽了我的話後，尚辰低頭將鑰匙圈把玩了一陣子，嘴角留著輕輕的笑意。「
謝謝妳，真的。」他抬起頭來，將手上的小東西舉了一下。「對了，找個時間，
我補償妳，帶妳去淡水玩吧！」
聽到他這句話，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雀躍，我很快的點頭，咧開嘴笑著。縱使
暗戀一個人多半是苦的，縱使有時候我真的好想對尚辰大喊，不要再對我這麼好
，否則只會讓我越陷越深；但只要能看到他那陽光般的笑靨，就已滿足。
也許，暗戀讓一個人易於滿足吧，因為妳無法開口要求回報；而喜歡一個有
女朋友的人，更不需要費心去猜測對方的心意，因為那已是奢侈的遐想了。於是
一切欣喜的背後，只有自己能承受孤獨的身影，沒人可以幫忙驅走孤寂。
頓時，我覺得自己好似在燃燒燭蕊下的蠟油裡不斷迴旋的小雜質，明明知道
燭光的耀眼不需要我，卻還是不願放棄接近蕊心的機會，只是每接近一次，眼看
就要隨著蠟油攀附到燭蕊上了，卻在臨門一腳時被往外推，於是只能在白色的蕊
邊不斷打轉；雖然將我往外推的不只是尚辰的防備心，也有我自己的道德理智，
但矛盾的是，我卻控制不住那想緩近燭蕊的腳步。
暗戀，有不需承受他人眼光壓力的輕鬆，卻也有酸澀積潛胸口的沈重。但我
還是相信自己的選擇，不放棄等待看到愛情完美的模樣。
「Hi！」一聲響亮的叫喚伴隨空氣傳至，朝我們而來的是涵涵，她手上捧著
一本歷史課本。「愔，那些什麼戊戌變法立憲運動妳都背完啦？」
「ㄜ……還沒。」我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尚辰見狀，順勢要結束話題，他看了看逐漸空掉的教室，以及身旁一個個已
經換上紅色或藍色運動服的同學，有些著急的說：「等等，我有東西給妳們。」
他快步走回座位，從書包裡掏出兩盒金莎巧克力以及體育服。「上個禮拜一些其
！」
幫喜歡的男生吃喜歡他的女生送的巧克力，能不能也吃掉那些女生仰慕的心
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變胖也要通通吃完！
目送尚辰離去後，我們走到走廊邊的護牆，倚著欄杆往下看，一群又一群穿
著體育服的同學在一樓走動著。「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還送，真勇敢呀！」涵涵
好像在埋怨什麼。
「以前，我是說國中的時候，尚辰也常收到巧克力吧？」我撕開包著金莎的
咖啡色底盤以及金色鋁箔，將巧克力往嘴裡塞。
「是啊。她們都不想想，當他女朋友的有多煩惱，有時候我還要擔心送尚辰
的禮物會不會比不上她們的。」
「可是，」我偏著頭，想為自己爭取什麼。「追求幸福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
「有人幸福就註定有人要傷心，所以這是良心問題。」涵涵睜著大眼睛，很
認真的盯著我，害我頓時不自在起來。
「所以，妳會很討厭搶別人男朋友的女生，對不對？」頓了一會兒後，我偏
頭問著。
「嗯。」涵涵正色又用力的點點頭，我想我能瞭解她的心情。雖然涵涵不能
原諒第三者，但她既不能在尚辰面前就著NECO的事跟他翻臉，也不想在尚辰有女
朋友的時候搶回他；這種矛盾的感情，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吧？當然也包括我自
己。
不過我卻因為涵涵的話，而不敢將喜歡尚辰的心表露出來。
「咦，」適時發現能夠轉移話題的東西，讓我鬆了一口氣。「妳怎麼還用這
個書籤？不用新買的啊？」我指著露在歷史課本外一角的粉紅色卡片。
「新買的？妳說在淡水買的那個啊？我早就送給凱傑學長了，就在妳去買仙
女棒的時候。」涵涵似乎還想解釋什麼，不過鐘聲不配合的響起了。「唉呀上課
了，快快，妳不是還沒讀完？歷史老師罵起人來好恐怖的！」
我急急忙忙的走回教室，攤開歷史課本，只是課本上的國父相片在我看來多
了分無奈，他好像能瞭解我的心情：想置身事外，冷眼旁觀這一切：涵涵將禮物
給了凱傑學長，學長將禮物給了我，而我卻將禮物給尚辰；所以任誰，都沒有得
到回饋。於是，只要是參與這場遊戲的人，都無法跳脫而純粹當個旁觀者了。
第三次段考完，便是令人期待的寒假。
寒假，本該是個快樂的日子，不但不用天天早起跟一大群人擠沙丁魚捷運上
學，也可以拋開煩人的考試、老師的責罵、書本的壓力，甚至可以不用面對與阿
美四目相接時，那種沈默得足以讓人窒息的氣氛；但是因為寒假，讓我見不到尚
辰，因為寒假，讓我沒有機會沒有理由打電話給尚辰，都使我悵然若失；就好像
為了出遠門，把心愛的寵物託給鄰居飼養一樣，即使知道牠過得很好，卻還是天
天想到牠，想打電話問問牠的近況，不過寵物卻不知到他的主人是如此的思念，
牠所專注的，是牠的另一個快樂環境。
也許是潛意識裡，想與尚辰更接近，來彌補現實生活中的疏遠吧！我毅然決
頁製作，我越學越有興趣，研習營一期又一期的參加，參加到老媽都忍不住唸了
起來：「都要高二下學期了，還幾乎天天往外跑，寒假要不就好好休息，要不就
多唸點書，電腦以後上大學再學還來得及！」
只是與諸如PhotoShop、DreamWaver、Illustrator、Flash等軟體的相見恨
晚感，讓我還是忍不住花了許多時間在熟練介面操作與指令上；甚至有好些天的
傍晚時分，我一邊翻閱電腦書籍，一邊用左手標上該注意的地方，希望能像尚辰
這個用右腦思考的人一樣聰明，能立刻學會這些軟體的運用。只是何瀚看到都會
放聲大笑：「用右手寫考卷都不一定考得好了，現在還用左手畫重點？」
「右手寫不好，換左手試試看啊！誰說一定要跟著大家用右手？」
「好啊，那妳用左手夾鳥蛋給我看，夾得起來，就表示左手一樣有用。」
我很不服氣，是誰規定我們一出生就得當右撇子的？誰又可以保證跟著多數
人走就是好的？就好像大部分的人都以為第一類組的只要唸商唸法律，就像得到
護身符一樣。當然不可否認的，這些科系對踏入社會是比較有幫助的，但個人的
興趣和努力呢？夢想和未來呢？也同樣不能忽視呀！只是現實、壓力、盲從，會
讓這些原本偉大的理想磨滅了，壓抑了。
就在我不斷偷偷練習，並成功的在何瀚及老媽面前用左手夾起小小的鳥蛋時
，我的想法有些改變了，我要繼續學電腦，這次，我不會再重蹈放棄學鋼琴的覆
轍；我也不要唸商，Today is the best present，只要有今天，一切就都來得
及，我要朝自己的夢想前進，就如同何瀚明確知道自己的目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