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一章 日常迷信
兩人驅車趕回家,黃小善從車裡看見黃宅大門前的空地上一字排開擺了八張八仙桌,桌面鋪著漂亮的刺綉紅布,布上整齊擺滿琳琅滿目的供品。一群朝家的傭人眾星拱月般圍著一個穿黃色中式褂衫的胖男人,現場好不熱鬧。
怎麼回事?弄這麼大的排場。朝公子習慣性地扭身要幫黃小善解安全帶,發現她已經自己解開,打開車門跳下去,一路向站在邊角看熱鬧的伊米跑去。
黃鱔,你回來了。這些是什麼?真有趣。伊米新奇地觀望風水大師在祭臺上擺香爐,還不是隨便擺擺,而是用幾個香爐擺了個陣法。
老麼臉上全無惱色,黃小善才稍稍安心。
她一路上又急又怕,恨不得飛回家。
她和朝美人一個上學、一個上班,早上拉拉也被Gerry接走了,家裡空蕩蕩的只剩下這位一天要睡十幾個小時美容覺得老麼。她怕開壇作法鬧哄哄的,等下吵醒他,見家裡湧進這麼多陌生人,他一氣,拿起手槍就將這些人團滅了。
黃小善摸摸老麼的臉蛋,看遍他全身,問:懶蟲,什麼時間醒的,午飯吃了嗎?
伊米乖巧地摟抱她,我餓了,就醒了,午飯吃了。
是吃我早上給你留的飯?
誰要吃你留的剩菜剩飯。
嘴這麼挑,不是剛住進來嘛,將就一餐也不肯,那是誰給你的飯?
他。伊米一指指向小忠,黃小善心想她那聲哥要永遠喊下去了。
朝公子與風水大師有說有笑地交談,看來是舊識。他招手讓黃小善過去,兩手搭在她肩頭說:這位是香港有名的風水大師麥大師,從祖上到他這代一直給朝家看風水,這次咱們搬進新居,媽讓麥大師來幫我們看看風水,快問好。
粵港地區的風水文化深入人心,幷且這股風氣在香港高官富商裡面經久不衰。什麼搬家、開店、土地動工,少不得要請個風水大師來開壇祭祀一下,有邪驅邪,無邪添福,反正圖個心安。
而且香港這些通靈高人,比香港僵屍片裡的道長還邪乎,更別說麥大師這種家裡幾代都是幹這行的,比僵屍還嚇人。
黃小善敬畏地問候麥大師,垂眸站在朝公子身邊不敢說話。
麥大師五十來歲,身寬體胖,一寸長的頭髮烏黑油亮,模樣像戴上假髮的彌勒佛,眼睛宛如一邊鑲了一面照妖鏡,笑呵呵地打量黃小善,不時地點點頭。
黃小善猜朝夫人派麥大師前來為寶貝兒子的新居勘測風水時,肯定也叮囑他重點看看她兒子身邊那個女人的面相是不是福薄,會不會成為她寶貝兒子官途上的絆腳石。
噯,真應該把麥大師介紹給Gerry,他也有這方面的擔憂。
不過第一次看風水大師現場作法,還真有點小興奮。
麥大師要開始走儀式了,朝公子擁著黃小善退到伊米處,三人幷排站,黃小善被兩夫擁在中間。此時已經暗暗運功的麥大師藉由取香,目光快速從三人身上掃過,他低頭沉吟,然後點燃一支小香,插在香爐內,對眾人說:今天喬遷的所有儀式都要在這支香燒完前結束。現在,我要開始第一步:燃香。
他取出一大把香,點燃,竪直舉在手上,從香頭飄出的灰白煙霧有手臂那麼粗,流動著,向天空升騰。從海灣水面吹來的風將煙霧吹散,麥大師便往煙霧散去的方向看,垂下眼皮沉吟。
片刻後,他說:現在,我要開始第二步:走香。
他舉著香帶頭跨進黃宅,興致嫣然的黃小善也要跟過去湊熱鬧,麥大師轉身和藹地說:黃小朋友今天的身體不宜跟在我身後。
黃小善渾身泛起鶏皮疙瘩,對麥大師肅然起敬。
真可怕,居然看出她來血光之災了,自古來月事的女人都是要回避這種場合的。
哈,聽見沒有,你不宜進去,好好在這待著,等我看完出來說給你聽。伊米翹著鼻孔從她面前走過,對國際友人來說,東方這些邪邪乎乎的儀式確實挺好玩的。
麥大師又說:這位小哥也不宜跟我進來。
哈,聽見沒有,你也不宜進去。黃小善拽過伊米的手臂,拉到身邊。
憑什麼,我要進去看!他就是從屋中走出來的,還不能返回去了,這是什麼道理。
麥大師舉著香,煙霧在他腦門繞來繞去,像一尊菩薩,他和顔悅色地解釋:小哥身上的人命太多,死氣太重,跟在身後會和我引進宅內的吉氣犯衝,等我走完儀式,你就可以進去了。
伊米是殺手,聽得懂麥大師在說什麼,但他偏要進去。被黃小善死死拉住,掙了兩下才賣她個面子,乖下來。
麥大師又說:這塊地界依山傍水,是香港靈氣極佳的地界,小哥既然有福住在這裡,以後隔三差五就在附近的山林、灘邊多走動走動,吸吸靈氣,讓海風吹一吹,住滿五六載,就能把一身的死氣消了,對人對己都有好處。當然,前提要棄惡從善。
這話當事人聽後不以為意,倒是黃小善喜上眉梢,認真問:當真?
當真。
最後只有朝公子和小忠陪著麥大師到別墅裡走香,伊米指著朝公子的後背,不服氣地喊:憑什麼他能進去!
你小聲點,別冒犯了大師。阿逆一身祥氣,當然能進去。黃小善嘆服地說:大官世代御用的法師果然不是凡人,連你殺人越貨也能看出來,我以後沒事就要押著你到附近溜達。
麥大師舉著香,從別墅的東邊開始,讓香生出來的煙霧上下薰掃一遍每間屋子,趕走不潔的東西,引進吉祥的瑞氣,一直走到別墅的西邊結束。將未燃盡的香插進淘米水中熄滅,再將水潑到大門口的臺階上,以後每逢有客人來家裡作客,踩上臺階,就會將身上的運氣沾一點在幹掉的淘米水上,給黃宅增添運勢。
說是這樣說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走香儀式結束後,麥大師回到大門口,指著門內中間一點,說:去提一桶水,放在這裡,用電風扇對著桶裡的水朝宅內吹,吹足四十九分鐘,寓意風生水起。
小忠應了一聲,連忙跑下去準備。
黃小善站在門外看得津津有味,香港雖然流行風水,但平民百姓至多自己尋個吉利的方位,擺上兩盤瓜果,自己點幾支香插上就完事了,極少能看見排場這麼大的,好像在拍香港僵屍片啊。
麥大師最後站回到祭臺前又點燃三支香,朝天拜三拜,插在香爐裡,抓起一把紅紙片,灑向天空,整套儀式在漫天的紅紙雨中結束,而那支小香也正好燒完。
朝公子取出一個四四方方、半個巴掌大的紅包客氣地遞給麥大師,對方收下後,說:今天辛苦麥叔叔特地來一趟,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母親她太老派了。
你們年輕人現在基本都不講究這些老古董的儀式了,要是公寓的話不搞這些也沒什麼,但大房子不妨搞一搞,畢竟要住十多年、幾十年乃至幾代的地方。這塊地我之前也聽幾個老友提過,地方是好地方,就是太貴,嚇走一批買家才能落到你手裡,估計老朝也從中幫了你一把。麥大師拍拍朝公子的肩膀,毫無顧忌地說:你那個老爸就愛臭著臉擺官威,好沒意思,你以後可別這樣。
大師就是大師,一語道破天機。
朝公子的教師生涯怕是做一天少一天了。
兩人又閒敘幾句,朝公子要留麥大師吃飯,他連連擺手,你們晚上肯定吃這些供品,我才不留下吃飯。我的福氣滿得快從肚子裡漫出來了,吃了供品也是浪費,不如留給你們年輕人吃。你們白天工作辛苦,晚上更辛苦,要多吃點,哈哈哈。
朝公子被長輩調侃,臉熱得直冒煙,黃小善倒無所謂,反而有些喜歡這個風趣的麥大師。
送走麥大師,黃小善抓起一個供桌上的蘋果,啃一口,蹦到朝公子身前,問:阿逆,你怎麼還給他紅包啊?
都要這樣的,這是作法後的規矩。
那你包多少啊?
你值多少就包多少嘍。
黃小善捅他一下,翻他個白眼,拉上伊米圍著供桌撿供品吃,尤其是這個滿身死氣的老麼,她每樣都撿一點塞他嘴裡看著他吃。
壞事做多的人都這樣迷信,看人家朝公子動嘴吃了嗎。
過一陣,蘇爺回來了,下車腳踩在滿地的紅紙上,看見詭異的儀式現場,質問黃小善:你又發什麼瘋!
黃小善跟國際友人好一通解釋才勉強讓他搞懂一點開壇作法的皮毛,不想蘇爺直接給她來了一句:作法怎麼沒把你作出去,你不就是最大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