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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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心羞愧交加,趁韋鬆未備,柳腰一挺滾落水中,如瘋似狂,拼命向對面崖壁下游去。
韋鬆大驚,緊跟著躍入水中,一邊划水急追,一邊叫道:「師妹,你不能死,死不得──」
慧心回頭見他已追到近前,身子一折,沉入水中,宛如一條靈捷的遊魚,不停向潭底鑽沉下去。
潛沉了十餘丈,仍未到底,張目四望,水中漆黑一片,但她卻感到有一股緩緩流動的暗流,從左側外伸過來。
慧心雙腿剪水,迎著那股暗流遊去,漸遊漸覺水面加大,暗勁衝得她幾乎無法移動前進,心裡暗喜道:這兒八成就是水源入口,尋到源頭,就不難脫險了。
她幾乎忘了剛才要尋死的念頭,閉住一口真氣,手足並用,逆流而行。
誰知才要遊近壁腳下,突然左腿上被人牢牢抓住,向上一提,竟身不由主,浮出了水面。
韋鬆攔腰一把抱住,喘息道:「師妹,你為什麼要死?是我昏迷的時候欺侮了你麼?我錯了,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你要原諒我是無心的──」他一時情急,雙手無意中竟掩蓋在女孩子最敏感的地方。
慧心渾身一抖,嬌呼道:「快放手,你快放手呀!」
韋鬆道:「除非你答應不再尋死了,要不然,我一輩子也不放手。」
慧心嗔道:「你是死人嗎?我若真的想死,你這樣抱著就能阻擋得住?快放開手。」
韋鬆想了一想,連忙鬆手道:「果然,我真是急昏頭了,師妹如想尋死,這樣確然不能攔阻──」
慧心扶著壁崖,背轉身扯弄著衣衫,埋怨道:「韋師兄,這樣算什麼,我好歹是個出家人,雖然這兒沒有旁人看見,這樣拉拉扯扯,實在也太不像話了,我要告訴師父去!」
韋鬆急得連連作揖,道:「唉!都怪我昏迷中失了理智,不知怎的冒犯了師妹,我真該死,師妹,求你看在我神志昏亂出於無心,原諒我這一次──」
慧心臉上一紅,心裡暗笑,道:「好啦!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原諒你一次──」
頓了一頓,輕聲又道:「剛才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韋鬆道:「真正毫無所知,唉!若有一點知道,斷然不敢做出如此冒瀆師妹的事來。」
慧心暗地幽幽一嘆,一時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低著頭,只顧呆呆的發愣。
過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說道:「剛才我在水底,已經找到水源入口的地方,咱們再游下去試試,或許可以尋到出口,設法脫身,你現在體力還能支撐麼?」
韋鬆道:「已無大礙了,但我水性不太好,不知能不能潛遊太久!」
慧心抿嘴笑道:「水性不好,方才怎能拉住人家的腳?差點讓人家嗆了一大口水呢!」
她仔細分辨了一下方向,招呼韋鬆雙雙潛入水中,沿著石壁摸索,不久,果然又尋到那股暗流所在。
兩人逆水劃泅,漸漸遊到石壁邊沿,只見壁上有一個六尺寬的圓洞,那股暗流,便是由洞中而來。
慧心嬌軀一折,輕輕滑進洞裡,兩隻手攀附洞壁,使身子不致被水流沖退,小心謹慎地向前移動,韋鬆緊跟著也鑽進洞來。
她初時以為這石洞必然很深,那知移行不過半丈,突然發覺已經很容易的穿過石洞了,大喜之下,足尖一點石壁,身子箭一般向上浮射而起。
「嘩啦!」
「嘩啦!」
兩人一先一後冒出水面,急急張望,心裡卻同時一沉。
原來他們置身之處,並不是飛瀑下的水潭,卻是另一個比水窖更小的巖洞,頂高約數丈,形式竟和水窖十分相似。
這巖洞大約有兩丈方圓,也是上窄下寬,形如瓦罐,頂上洞口嵌著一塊極厚的水晶磚,藉以透進微弱光線。
慧心憤然道:「華山派不知怎會找到這鬼地方,一個洞接著一個洞,好像老鼠窩似的。」
韋鬆道:「水底既有暗流,必然有進水的地方,咱們再沿著石壁找找看!或許能夠找到。」
慧心道:「要是能再找到一個死巖洞,那就叫人洩氣了。」
韋鬆道:「如果能這樣一步步接近外面水潭,我們就有出困的機會了。」
慧心無奈,道:「好吧,咱們歇一會再找吧!我有些累了。」
兩人倚著石壁,身子浸在水裡,才休息了一會,忽然聽到一個低啞的聲音叫道:「韋鬆!韋鬆!」
韋鬆吃了一驚,問道:「師妹,是你在叫我?」
慧心道:「沒有啊!我什麼時候叫了你?」
韋鬆立時毛髮怵然,道:「我分明聽見有人在輕輕喚我的名字,難道──?」
話聲未落,對面壁角陰影中,又傳來一陣激動的呼喚:「韋鬆,真的是你麼?啊!老天──」
那聲音低沉而嘶啞,乍聽之下,令人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韋鬆駭然遊目四顧,全身毛發都好像豎立了起來。
慧心身上僅有一層薄薄的貼身內衣,連忙抱胸躲到韋鬆身後,急叫道:「韋師兄,把你的外衣脫給我,快些!」
韋鬆不知她何以在此時需要外衣,但毫未遲疑,匆匆解了下來遞給他。
慧心一面穿衣,一面催促道:「你過去看看,是誰在那兒說話?」
韋鬆點點頭,循聲凝目望去,卻見對面石壁上,釘著兩條粗大鐵鏈,鏈身交叉直入水中,石壁和水面之間,赫然浮著一顆亂髮蓬鬆的頭顱。
皆因壁角光線陰暗,那人又只有一顆頭浮在水面上,他們未曾注意,自是不易看得出來。
韋鬆緊張的定了神,沉聲問道:「你是誰?被人用鐵鏈鎖在壁上的嗎?」
那亂髮蓬鬆的頭顱動了一下,急促的道:「是的!孩子!你快過來,快過來──」
韋鬆向前遊近一些,又問:「你──你是誰──」
那人忽然將頭浸在水裡,使滿頭亂髮浸濕之後,猛可一仰頭,「唰」地一聲,濕髮全甩向腦後,登時露出整個面龐。
韋鬆一見,失聲驚叫道:「是你?東方老前輩──!」
原來那人眉髯俱白,形容枯槁,兩隻眼睛全瞎,只剩下紅紅兩個肉眶,雖然已經不成人形,但韋鬆仍能一眼認出,竟是那隱居洞庭湖濱,曾經救過他一命,後來被萬毒教毀家殺傷墜湖,至今生死不明的東方異。
他萬想不到竟會在這間隱蔽的水窖中見到東方異,更想不到東方異會變成兩眼俱瞎,被禁錮在華山總壇,落得這般慘狀。
由東方異,使他想到現在隔壁水窖中的東方鶯兒,以及對他懷恨不諒的東方小虎和慨然捨己成全的北天山神手頭陀。
這些人,關係他的一生實在太深了,因此使他遽然之下,竟不知是悲是愁?是驚是怕是夢是真?
他用發抖的雙手,緊緊捧著東方異殘廢的臉龐,內心激動,簡直無法形容,很久很久,熱淚才奔眶湧出,用力搖撼著東方異的身子,淒聲叫道:「老前輩,你──你老人家怎會落到這般情形──?」
東方異目不能視,兩隻翻轉的肉眶卻頻頻擠動,一滴滴晶瑩水珠從眼眶中滾落,但他卻掙扎著露出一絲淒涼的苦笑,喃喃道:「好孩子,你總算還認得出我,可見我並未改變多少,是嗎?」
韋鬆痛苦的搖搖頭,道:「老前輩,告訴我,是誰害了你老人家?是誰把你鎖在這兒?」
東方異慘笑道:「還有誰呢,除了萬毒教,還有誰會幹出這種毒辣的事──」
忽而話題一轉,問道:「孩子,你也告訴我,和尚是怎樣治好你的毒傷的?」
韋鬆含淚將桐柏求醫的經過說了一遍,說到神手頭陀犧牲一甲子功力,捨己成全為他驅毒,東方異既驚又喜,頻頻頷首道:「難得,難得,和尚竟有這種胸襟,的確令人感佩。」
韋松本想說出東方鶯兒現正在隔壁水窖,但見他神情已很激動,只得暫時忍了回去,便問道:「據聞老前輩負傷墜湖,怎又失陷在這兒呢?」
東方異長嘆一聲,幽幽道:「這是劫數,我重傷墜湖本來未死,本待治好傷勢,原擬前往桐柏山一行,不想途中竟和歐陽琰那老賊不期而遇,所以──唉!這件事不提也罷,孩子,你倒是說說,怎會也陷身水窖之中,那一位同伴又是什麼人?」
韋鬆道:「那是晚輩的師妹,咱們先後趕來水窖營救……營救表妹徐文蘭,不料軟梯被人砍斷,正在尋找出路!」
東方異微詫道:「師妹?她也是衡山弟子?」
韋鬆靦腆道:「慧心師妹並非晚輩南嶽同門,而是少華山茹恨庵徐姑娘門下,乃是佛門中人。」
東方異更訝道:「原來她不是道姑?這個尼姑?你徐姑姑又是誰呢?」
正自沉吟,慧心卻遠遠叫道:「韋師兄,你過來一下。」
韋鬆招招手道:「師妹,快來見見東方老前輩──」
慧心扭一扭身子,不悅的道:「人家叫你過來一下嘛,有話跟你說。」
韋鬆只得向東方異告罪,泅水游回這一邊。
慧心拉著他,附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喂,你也輕輕回答我,那老頭子是誰?」
韋鬆低聲道:「他就是東方姑娘的父親,你理當過去見禮。」
慧心一道:「哼!我才不呢,他說話好討厭,什麼尼姑道姑的,要他多管什麼閒事──」
韋鬆忙正色道:「師妹千萬不可這樣說,東方前輩待我恩同再造,咱們決不能說這種無禮的話。」
慧心出著嘴脣道:「要不是因為他救過你的性命,我真想過去臭罵他一頓!」
韋鬆大驚,連忙沉聲喝道:「快不許胡說──」
慧心又道:「你準備將他怎麼樣?」
韋鬆毫不思索,毅然道:「自然要設法救他老人家出險!」
慧心道:「咱們自己能不能脫身已經很困難,又要救徐姑娘,又要救他女兒,如今又得救他,怎能救得了這許多?」
韋鬆輕噓道:「小聲一些,他還不知道東方姑娘在隔壁水窖中,你這些話要是被他老人家聽到,豈不叫我變成忘恩負義的小人了,無論怎樣困難,除非我也困死此地,但能脫險,捨命也要救他一起出去。」
慧心聽了,默然不語。
他們這些話,雖然語聲極低,東方異兩眼全瞎,耳朵卻分外靈敏,聽到這裡,又驚又懼,臉色已變得一片蒼白。
但他極力的控住內心那不可名狀的情緒,卻沒有開口詢問。
慧心拗不過韋鬆,終於十分不情願的泅行過去,勉強向東方異見了禮,她本是胸無城府之人,哪想得到方才一時氣憤的幾句話,竟使東方異暗暗下了一個可怕的決心。
韋鬆摸索著鐵鏈,潛運真力,硬生生扯開鐵環,從東方異背後「琵琶骨」上,解去鏈鎖,東方異衰弱無力,鐵鏈一鬆,險些沉入水中。
韋鬆忙又扶他依靠在石壁上,忽然想起自己身邊還有一盒「返魂丹」,匆匆餵他服下一粒,撕下衣角,用布帶將他身子暫時繫在壁間鐵鏈上,便開始替他援經推宮活血。
東方異無力的搖搖頭道:「我一身功力全被歐陽琰破去,雙目俱瞎,又遭鐵鏈穿鎖,縱得活命,也成了殘廢人,你們不必再枉費力氣照顧我了。」
韋鬆柔聲勸慰道:「老前輩放心,軟梯雖然斷了,我們一定能設法找到水源入口,營救你老人家出險。」
東方異淒然道:「你們若找到水源入口,也無法脫身出困,那水源乃是經地底陰河浸入洞裡,縱然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穿越陰河逃走,否則,歐陽琰豈能想不到這個漏洞。」
說到這裡,語聲略頓,又道:「老朽被囚了許久,眼雖不能看見,但卻想到一條唯一脫險途徑,不知是否能成功?你們倒可以試試。」
他舉起顫抖的手,向上指了指,問道:「叫上面是不是有一處水晶磚掩蓋的洞口?」
韋鬆忙道:「是的,但洞口距離水面足有三丈以外,四壁凹陷,無處著力,只怕難以攀登。」
東方異道:「假如只有一個人,自然無法攀登洞頂,但你們現有兩人,武功又未失去,卻可以試試,一人踏水維持浮在水面,另一人先爬上他的肩頭,只須借力一縱,三丈高何難一躍而上?」
慧心一聽這方法,立時刻叫道:「是啊!咱們沒有想起疊羅漢的法子呢,韋師兄,你在下面作樁,讓我試一試。」
韋鬆仰頭望了一會,搖頭道:「你先不要太高興,這方法或許有效,但洞口已經被人用極厚的水晶磚封死,即使能躍達洞口,也無法破磚而出?」
東方異微笑道:「這個更容易解決,我默察很久,他們平時為我送飯,便是由洞頂用長繩垂下來的,可見那水晶磚是活動可移的東西。」
韋鬆又道:「洞頂四壁平滑,無處插手,只怕不容易移開那麼厚的水晶磚──」
慧心迫不及待的道:「不管行不行,咱們先試試看再說。」
於是,韋鬆踏水虛浮,慧心攀著他肩頭,緩緩爬到肩上,初時二人配合不好,不是慧心爬了一半又跌下來,便是韋鬆無法踏水使身軀定樁不動,好幾次均未成功。
慧心嫌身上外衣沾滿水之後,既礙手腳,份量又重,見東方異兩眼都瞎了,便索性脫去外衣,振臂而行。
她心中對韋鬆已無避諱,也不顧內衣貼著胴體,玲瓏浮突畢現,就如沒有衣服一般,韋鬆只瞥了一眼,心裡登時狂跳不止,連忙閉上了眼睛。
慧心絲毫未覺,全神貫注爬上韋鬆肩頭,慢慢站立身子,叫道:「韋師兄注意了,我要用力啦!」
韋鬆不敢睜眼上望,漫聲應道:「好,你開始吧──」
話才出口,慧心雙足一點,身形嗖地破空而起,三丈高距離,果然輕輕易易一躍而達。
當她探手一推那塊水晶磚時,卻發覺它紋風不動,忙要再尋插手定身的地方,一時竟無從找到,身子失卻憑藉,驚呼一聲,重又墜落下來。
韋鬆踏水虛浮,被她足下一點,無處著力,猛然垂入水中,剛掙扎著冒出水面,聽得慧心驚呼之聲,不覺仰頭上望。
這一望,駭然失措,原來慧心那若隱若現的晶瑩胴體,正向他頭頂滾落,他再也顧不得避諱,慌忙張臂一把接住,「撲通」一聲,兩人一齊都沉落在水中。
慧心張口喊叫,喝了兩口水,推開韋鬆,埋怨道:「都是你沒有浮穩,害我力量不夠,推那水晶磚不開,我不來啦,你自去試試。」
韋鬆道:「我想必是那水晶磚份量甚重,或者嵌得太牢,空中無處著力,所以推它不開。」
慧心道:「那怎麼辦呢?眼睜睜不能上去,多氣人。」
韋鬆目光一瞬,道:「別急,我有個主意了。」
他泅到壁角,力貫指尖,將石壁上鐵鏈一環一環扭開,取下約五六節鏈環,掂了掂,每一節份量均很重,含笑道:「師妹請讓開,咱們先設法弄碎了水晶磚再說。」
慧心依言退到石壁邊,韋鬆先拈起一節鏈環,扣在掌心,覷得真切,突然抖手一揚,那鏈環夾著勁風,激射而上。
「砰」!一聲脆響,鏈環擊在水晶磚上,火花四射,立時又彈落下來。
韋鬆探手接住,仰頭裡去,那水晶磚上現出一絲極輕微的白線。
但是,這一絲白線,正說明水晶磚已被鐵環震裂,無異給了他們一線生機和希望。
韋鬆力貫腕臂,倏忽間雙掌連揮,一節又一節,連珠般射出鏈環。
洞頂「呼呼」連聲不絕,片刻之後,水晶磚上已滿佈裂紋,碎屑紛落,宛如冬日飛舞的銀色雪花。
慧心瞧見大喜,叫道:「韋師兄,給我!給我!讓我也玩玩。」
她從韋鬆手中接過鏈環,也施展連珠手法,遙擊洞頂水晶磚蓋,右手射、左手接,嬌軀在水中扭擺移動,玩得十分開心。
韋鬆怔怔注視著她橋憨天真之態,內心暗嘆不已,忖道:似她這般年紀,原該生活在天真爛漫的天地中,如果長伴著燈古怫,熬渡漫長寂寞,真是天下最最殘忍的事了。
遐思中,忽聽東方異低低呻吟了一聲。
韋鬆一驚,慌忙扶住他問:「老前輩,怎麼樣了?」
東方異苦笑道:「沒有什麼,我體力虛弱得很,請你替我解下頸項上那條繫著小牌的銀鏈來,好麼?」
韋鬆探手到他頸上,果然摸到一條細鏈,鏈端繫著一塊橢圓形的小銀牌,一邊替他解摘,一邊安慰他道:「老前輩,你可以放心了,咱們就快弄碎那塊水晶磚蓋,忍耐片刻,就可以救你老人家脫險了。」
東方異無力地舉起手來,從韋鬆手中接過銀鏈和小牌,巍巍顫顫,反繫在韋鬆頸上,雙手抖得很厲害,但他終於將鏈扣接妥。
韋鬆訝問道:「老前輩,你老人家這是──」
東方異喘息一陣,精神略振,含笑道:「這是我們東方一家傳家之物,價值雖不很重,平時卻珍貴異常。」
韋鬆道:「那──你老人家為什麼給我呢?」
東方異緊緊握著他的手,道:「因為此時此地,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雖然──雖然──」
韋鬆知道他此舉必有深意,忙為他推拿活血,柔聲道:「咱們就快出險了,有什麼話,你老人家何不等出險之後慢慢說呢?」
東方異激動地道:「不!現在不說,今生只怕再沒有吐露的時候了。」
韋鬆道:「不會的,你老人家千萬別往壞處想──」
東方異拉住他手,眼中熱淚迸流,咻咻說道:「孩子,聽我說下去──我一生淡泊,與世無爭,年過半百,死了也算不得短壽,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小虎子和鶯兒姐弟。」
韋鬆忙道:「他們都很好,小虎兄弟和魯家堡主在一起,鶯兒姑娘她──」
東方異接口道:「我知道,她也失陷在華山總壇,而且就在隔壁另一個水窖中。」
「啊!你老人家已經知道了?但是你放心,我們馬上就能救她出險的。」
東方異點點頭,道:「可惜我明知她在咫尺之處,此時卻無法見到她,這條銀鏈,是我們傳家信物,孩子,我把它交給了你,也就如同將鶯兒姐弟一齊託付了你,你會承擔這份責任麼?」
韋鬆惶恐地道:「老前輩,你──?」
東方異奮然一振,手上之力速增,臉上滿是企待之色,問道:「韋鬆,直截了當的回答我,願意?還是不願意?」
韋鬆含淚點點頭,道:「晚輩身受大恩,未得圖報,老前輩便是晚輩父母尊長,鶯兒姑娘和小虎兄弟,就如晚輩弟妹一般,再重的擔子,韋鬆也要承擔。」
東方異長噓一聲,雙手齊鬆,滿足地喃喃低語道:「好!好孩子,這樣我就放心去了──」
韋鬆驚叫道:「老前輩,你怎麼說出這種話來?」
但他叫聲才出,東方異突然渾身一震,嘴角汩汩流出兩行鮮血,面含微笑,垂下頭去,口中似乎仍在含混不清低喚道:「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
韋鬆駭然扶起他的頭來,捏開牙關,一小截東西「咚」地落在水中,撈起一看,竟是半截咬斷的舌頭。
韋鬆失聲叫道:「師妹快來,東方老前輩嚼舌自盡了。」
慧心正全神遙射洞頂水晶磚蓋,聽得喊叫,也吃了一驚,急忙奔泅過來,詫道:「怎麼會呢?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韋鬆痛哭道:「他老人家忽然將傳家銀牌交給我,矚我著顧鶯兒姑娘姐弟,我只說他老人家武功被廢,背傷沉重,害怕不能脫險,卻不料他竟會突然自盡,這是我反害了他老人家。」
慧心嘆道:「眼看就能出險了,偏他卻等不及,唉!死得多冤啊!」
忽然轉頭問道:「他老人家給你一塊什麼銀牌?」
韋鬆舉起項間小牌,慧心端詳半晌,喃喃道:「這樣看,倒是咱們不該尋到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