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又過了半盞熱茶光景,馬玉龍也悠悠醒轉。

當他擦擦眼睛,從地上爬起來,第一眼,就看見洞頂倒懸著的祁連鬼叟不見了。

馬玉龍駭然一驚,霍地躍起身來,掃目一望,暗叫一聲「苦!」非但祁連鬼叟不知去向,韋鬆和韓婆子一個倒在洞底,一個伏在石桌邊,滿地血跡,洞口那盤「返魂香」也不見了。

他初時驚駭之下,還以為另有強敵撞了進來,劫走了「返魂香」和祁連鬼叟,及至站步上前,伸手一探韓婆子鼻息,更是失驚出聲,原來韓婆子竟已氣息衰竭,萎頓而死。

馬玉龍忍住淚水,飛步奔到洞底,扶起韋鬆,見他呼吸尚存,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急忙從懷中取出線香,燃點放在韋鬆鼻邊。

線香乃是韓婆子採集百餘種奇花異草,配以千年何首烏,特製的提神聚力之藥,點燃之後,煙霧凝而不散,飄送入韋鬆鼻中,一盤香才燒了一半,韋鬆已緩緩蘇醒。

馬玉龍含淚問道:「韋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師祖怎會不見了?」

韋鬆四顧一眼,茫然道:「小弟正當行功緊要關頭,令師闖進洞來,不由分說,連出絕毒陰功,將小弟打傷,小弟只記得在她『寒陰毒指』發出之前,拼了全身內力,一齊注入令師祖體內,以後就被毒指擊傷昏倒,其餘的事,就不知道了。」

馬玉龍尋思片刻,點點頭道:「這麼說來,師父一定是力已不能從心,勉強發出毒指,自己卻力竭衰枯而死,但是,師祖卻又怎的不見?還有那盆『返魂香』,也一起失了蹤影。」

韋鬆調息了一下,內腑仍有隱痛,但卻支撐著站起身來,道:「令師祖被小弟傾力沖注體內,或許已能使真氣凝聚,咱們仔細找找看,是否留有線索?據小弟看,若被外人撞入,豈有不傷害你我之理,八成是他自己離開的多。」

兩人在洞中略一尋覓,果然發現石壁上的留字,只見壁上寫道:「龍兒知悉:得汝珍藥之助,老夫已練復失去功力,此去天涯海角,前雪舊恥,為免汝醒後諫阻,僅以返魂香花葉各二瓣相酬,此物天下奇珍,既由汝手而來,我不忍獨得,聊以分潤,好自為之,將大有裨益。

「汝師罔顧情義,對老夫痛下煞手,五十年石洞歲月,此仇本當不赦,念汝一片愚孝,暫存彼一命,侯老夫大仇得報,當重返此地,助汝成武林第一人,勉之!勉之!」

馬玉龍看罷,淚水不由簌簌而落,道:「原來他老人家尚不知功力得復,全由韋兄所賜,倒歸功於小弟一人了。」

韋鬆吃驚道:「從令師祖留字看起來,所謂『前雪舊恥』,難道是去尋劍聖後人報復黃山一劍之仇?」

馬玉龍道:「只怕正是如此。」

韋鬆頓時惶急起來,急道:「劍聖早已作古,小弟姑姑百忍師太,便是徐家傳人,如今姑姑也去世了,他去報仇,豈不是危及雲崖上各位正道武林前輩麼?」

馬玉龍毅然道:「師祖若非韋兄,焉能留得性命,似此恩將仇報,小弟捨命也要阻攔於他。」

韋鬆失措的道:「事不宜遲,小弟必須立刻趕返少華,否則,定將引起巨變,再見了。」說完,轉身便走。

但甫一舉步,內腑突又一陣抽痛,輕哼一聲,迫得扶住石壁,咬牙強忍。

馬玉龍緊行兩步,伸手將他擒住,虔誠地道:「韋兄,你被師父寒陰毒指所傷,應當先服本門解藥,調息三日,然後才能運行真氣。小弟欲挽留韋兄暫留數日,一則韋兄可調息內傷,二則小弟也可趁此料理師父身後之事,待兩事妥當,小弟再陪韋兄同往少華,你看如何?」

韋鬆嘆道:「馬兄盛情,小弟心領,但事經突變,恐怕不能再耽誤三天寶貴時光了。」

馬玉龍道:「不妨,小弟預料師祖此去,未必能立刻打聽出少華山雲崖與劍聖徐昌的關係,他老人家一定會先往滇境哀牢山,邀約獨腳鬼王尚志,短時之內,雲崖還不致發生事故,而韋兄內傷如不即時治療,寒毒侵入內腑,以後更難治癒。」

一面說著,一面取出本門解藥,給韋鬆服下三粒。

韋鬆感激地說道:「小弟心急如焚,實難久留,療祛寒毒,可以在途中藉逆天大法治癒。唉!可惜小弟尚有一盒『返魂丹』失落在令師兄手中,否則,服用一粒,內毒也就不足畏了。」

馬玉龍想了一會,道:「那麼,韋兄請在此地略侯片刻,待小弟去向二師兄索取返魂凡,然後一同上路,師父的後事,有兩位師兄,盡可照料。」

韋鬆道:「似此使馬兄連師父亡禮也不能兼顧,豈不更令小弟不安。」

馬玉龍淒然笑道:「韋兄傷在家師之手,小弟這樣做,也算代家師表示一分歉疚之意,盡禮事小,盡義事大,有何不可。」於是,匆匆離洞而去。

韋鬆見他一片誠意,倒不便拒絕,想了想,只好坐在石洞中,一邊等候馬玉龍,一邊閉目默運真氣,袪除寒毒。

過了頓飯時刻,內腑寒毒已驅去大半,韋鬆微微鬆了一口氣,睜開眼來,卻見馬玉龍早已返來,正滿含憂慮在洞外搓手相待。

韋鬆起身問道:「馬兄,有什麼事嗎?」

馬玉龍頓頓腳,恨聲道:「唉!師門不幸,竟會有這等不顧父母的兒子,父傷母危,兩位師兄竟會離家遠行,連話也不留下一句。」

韋鬆微笑道:「既然他們都不在家,馬兄還是暫時留在這兒料理令師後事要緊,小弟自覺傷勢已好了大半,沒有返魂丹,一時也無妨礙的。」

馬玉龍目中閃著異樣光芒,道:「韋兄知道他們去了哪兒?說出來,徒增小弟愧疚。」

韋鬆訝道:「他們去了哪兒?」

馬玉龍長嘆一聲,道:「昨日萬毒教護法歐陽雙煞,將一盆返魂香送來九華山,求得師父一塊『鬼頭令』,兩位師兄,竟會領他們趕往滇境──」

韋鬆駭然一驚,道:「鬼頭令是什麼?」

馬玉龍道:「那是當年祖師和獨腳鬼王尚志、巫山追魂婆顏青娥,三人合設信物,見令如見本人,歐陽雙煞如果用那塊鬼頭令搬請二鬼出山,江湖中轉眼便是一場腥風血雨。」

韋鬆心頭一震,脫口道:「這怎麼辦?」

馬玉龍道:「小弟已經囑令莊中人暫存家師遺體,事勢已急,咱們只有立即動身,追往滇境哀牢山,如能及時趕到,或可化解一場巨禍。」

韋鬆點點頭,忽然心中一動,忙道:「歐陽雙煞和令師祖都已先後前往滇境哀牢山,咱們腳程再快,也無法在他們之前趕到,小弟倒想到一個方法,或可事半而功倍。」

馬玉龍問道:「韋兄有何妙計,快說出來聽聽。」

韋鬆道:「依小弟猜測,無論雙煞或令師祖,誰到了滇境,邀得獨腳鬼王出山,仍將轉赴巫山,去邀約巫山追魂婆顏青娥,對不對?」

馬玉龍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

韋鬆道:「如此,咱們何必捨近求遠,假如馬兄知道顏青娥在巫山隱居之地,咱們索性先趕到巫山去,以逸待勞,豈不更好?」

馬玉龍沉吟片刻,道:「此計雖妙,但卻有一點須要顧慮的事。」

韋鬆道:「馬兄但說無妨。」

馬玉龍揚目道:「小弟雖然聽說過追魂婆顏青娥的居所,但只是耳聞家師述及,那已經是多年之前的事了。何況,自從黃山一戰,師祖敗後,他們三人使再沒有見過面,五十年來音訊不通,誰知她現在是不是仍在巫山?如果她也跟師祖一樣,離開巫山另尋了隱居之處,咱們豈不要撲空了?」

韋鬆笑道:「這有什麼要緊,祁連鬼叟可以離開祁連,巫山追魂婆可以離開巫山,難道哀牢山獨腳鬼王就不會離開哀牢山嗎?大家都是抱定一試的心情,且看誰的運氣好罷了。」

馬玉龍也忍不住笑道:「這麼說,咱們就先往巫山試試吧!」

兩人說走就走,當時便連袂離開了九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