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
這座佔地不小的三清道觀,清靜修真洞天福地,卻難免江湖劫火,經此一炬,變成焦土了。
頓飯工夫時刻之後,四邊房舍殿宇,一起冒著滾滾濃煙,繼之,火星飄飛,滿空閃爍。
火勢已成,加以勁風相應,一片熊熊潑潑,迅速蔓延,菸捲煙翻,不可遏止。
待得勝夷光率領四婢,走出現門,已失去了賈天紳的蹤影,連那兩名金龍武師,也不知去向。
芳心上驀地冒起一陣惆悵,拿著絹帕,抹拭著額臉汗珠,站在路旁,怔怔地望著三清觀那座火海,想到入神,好像失落了什麼一樣。
站了半個時辰,勝夷光還是不言不動。
侍婢春燕賠笑道:“瞧來,這位公子已經跑了,小姐,我們也該走了?”
“貧嘴!姑娘也要你這丫頭管教不成?”
春燕悄悄伸了伸舌尖,向著同伴扮個鬼臉,忙退步站著,不敢做聲。
那時候,火光燭天,熱風吹來,灼肌作痛,四婢抵受不了只有蹲下來,避著熱浪。
勝夷光還是呆怔站著,好半晌,幽幽說道:“他……他為什麼要走呢?又跑到哪裡去了呢?唉!”
秋蟬實在忍耐不住了,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跟前,低聲說道:“婢子想起來了,那位賈公子一定是因為……”
話未說完,勝夷光插口問道“他一定是什麼來著?快說!”
秋蟬瞧著主人臉色,才說道:“他一定是跑回揚州城裡客店,休息去了。”
“要去休息,也該告訴姑娘一聲呀?”
“可能是,他要逗著小姐捉迷藏玩玩呢。”
陡然之間,隆隆巨響,撼天震地,火光黑煙大盛,三清觀的整座前門,塌了下來,磚瓦亂飛,焦樑委地!
這時,才驚醒了勝夷光的神智,覺著熱風焦氣,難於忍受,才呼喚四婢退走!
跑回揚州城裡吉祥客棧,要了客房,做完了吃喝洗澡一切生活細節之後,由於拚鬥半天,也疲累極了,那四名侍婢,倒頭便睡!酣然入夢。
勝夷光情絲牽纏,唸唸不忘賈天紳,眼欲睡而心不睡,輾轉反側,神魂顛倒。
好不容易捱到三更,才人黑甜鄉去,可是那一入睡,神智鬆弛,彷彿久飢得食,剎那間香鼾細細,夢境迷離,如同死人!
驀地,房門無風自開,一條黑影悄悄竄入,溜眼一眼他們主婢五人,渴睡如豕,喃喃自語道:“這些初出道雛兒,全沒行走江湖經驗,可憐又復可笑呢!”
於是,走到勝夷光床沿,坐了下來,伸手懷裡,取出一具“易容術”小盒子,揭開待用。
她端詳了一下勝夷光臉頰輪廓,快速做了一番易容手腳,一面動手,一面仰頭冥想,追憶要假冒的人面貌,三番四次地頻頻改易,這才滿意地自我點了頭,還是不斷瞧了又瞧,才收拾起小盒子,走了開去。
那人卻又奇怪,把勝夷光易容之後,並不離去,竟然坐了下來,靠著椅背,養神調息!
翌晨,勝夷光海棠睡醒,只見朝輝滿窗,便起來下床,伸了一記懶腰,正待洗漱。
瞥眼裡,房內一角坐著一位女子,不由心裡吃驚,怎麼晚上給人潛入房來,自己卻沒醒覺?如果那人是個男人,豈不糟透?
箭步縱到床邊,拿出枕畔長劍,這才叱道:“朋友,敢來搗鬼麼?”
這一聲叱喝,已叫醒了床上四婢,也叫醒了椅上酣睡的女子。
四婢跳下床來,長劍一陣出鞘聲響,圍了過去。
那女子探了一下睡眼,叫道:“勝姑娘好早,奴家趙紅英,此來是為著姑娘好的。”
站起身來,還是端詳著勝夷光的面貌。
勝夷光醒悟過來了,這妖冶少婦,昨天酒堂上曾經見過,她是揚州分宮線上的人,心裡不禁嘀咕!
趙紅英微笑說道:“奴家是玉屏山魔宮屬下,想來勝姑娘已經曉得的了!”
開門見山地一語道破勝夷光狐疑心事,自報門派。
繼續說道:“玉屏仙子上官瓊,婚前無故失蹤,累得二位劍客,踩查下落……”
勝夷光不耐煩地打斷她話頭,說道:“這事與我何幹!有話直說吧。”
趙紅英道:“那二位追查上官瓊的劍客,一位名叫尚文烈,外號‘金龍大俠’!”
勝夷光聽到尚文烈三字,心裡冒火,正是三哥的斷臂仇人!鼻孔裡輕哼一聲!
趙紅英瞧她一眼,才笑道:“還有一位劍客姓名,說出來了勝姑娘可能是愛聽的!”
說話賣著關子,故意停了一停,然後說道:“那是賈公子賈天紳!”
勝夷光暗叫慚愧!她也曉得姑娘心事來著?臉蘊喜悅而又驚奇之色,問道:“不知那位上官姐姐,為什麼愛上兩位男子?”
“唉!不是那麼簡單呢!婚配尚文烈,乃師門之命,和賈天紳訂下鴛盟,是自己心愛,事在兩難,才弄出那些岔子!”
“那麼,賈天紳是深愛上官瓊的了?”
“咭咭!勝姑娘太天真了,愛情專一,平生不二色的男子漢,世上哪裡見過?”
勝夷光聽到這話,一喜一懼,心請交織!喜的是,趙紅英說的不錯,世上哪有不二色男人?賈天紳能愛上官瓊,也能愛上我勝夷光的,懼的是,倘若賈天紳重逢上官瓊之日,豈不是我勝夷光失落愛情之時麼?
心情想得入神,忘了和趙紅英說話。
趙紅英鑑貌辨色,如瞧見了她的肺腑,緩緩說道:“恕怪直說實話,奴家已曉得勝姑娘心事,愛上賈公子了,是麼?”
勝夷光一陣臉熱,問道:“是又怎麼樣呢?”
趙紅英笑道:“我們都是女兒家啦,說些體己話好不好?”
不待答話,又道:“勝姑娘要令得賈公子拜倒裙下,也得使出‘兩全其美’法兒!”
勝夷光喜動顏色,問道:“這法兒怎樣?還望你姐姐賜教!”
趙紅英往妝臺上拿了一面鏡子,遞了過去,才說道:“勝姑娘自己瞧吧!你的面貌,已經是上官瓊了。”
勝夷光拿著鏡子,才一照面貌,也不禁驚奇起來,俏生生另外一人面目,自己也不識自己呢!
“如今,你就是上官瓊了,好妹妹!”
“嗯!”
“奴家為了成全妹妹得到賈公子的愛情,才夤夜到來替妹妹易容改貌,唉!話得轉回頭了,奴家是有求而來的啦!”
勝夷光想到賈天紳千辛萬苦,踏破鐵鞋,踩查上官瓊的下落,愛情多麼偉大!
這剎那間,憑著易容妙術,自己變成了上官瓊,哪怕賈天紳見了,不來愛憐備至麼!
在這心花怒放之餘,對於趙紅英要求什麼?也不放在心上,忙說道:“好姐姐,有話請說。”
趙紅英這才端正面色說道:“妹妹要冒著上官瓊,公開宣佈,把玉屏山魔宮繼承人寶座,讓與趙三姐。”
勝夷光接口應道:“使得。”
趙紅英又道:“要殺掉‘漠北血魂堡’二公子‘天膽鬼才’司徒隼。”
勝夷光遲疑著道:“小妹生怕武功庸劣,打不過那司徒隼啊!”
“女人的本領,就是美色和眼淚,武功還在其次,妹妹好自為之!”
勝夷光終於點頭應諾。
趙紅英臉色一變,冷如寒水,說道:“奴家能成全妹妹的好事,也能破壞妹妹的好事,倘有異心反悔,莫怪奴家狠心辣手!”
勝夷光激靈靈通:“小妹答應的事,定當做到。”
於是,趙紅英走了!
勝夷光也收拾登程;。趕往函谷關附近石家莊去。
卻不曉得趙紅英走在她的前路,散佈江湖消息,說上官瓊曾經出現揚州城裡,竟和“無名堡”主公孫彥走在一起呢!
信口雌黃,沒事說成實事一般。
待得勝夷光路過合肥,已給金龍分宮遊卡弟子發現!稟告合肥分宮去了。
合肥分宮主韓思暖,曉得上官瓊和總宮主座尚文烈的關係,不敢亂來,但邀功心切,心生一計,想出了“請將不如激將”的方法,立刻派出兩名金龍武師,吩咐著如此這般,把上官瓊弄來分宮那裡。
那天,勝夷光五匹健馬,跑人合肥城東門的時候,迎面撞來了兩騎,馬上人是個鏢師打扮的中年漢子。
來到城門口上,一來一往,馬腹相擦走過之際,那二名漢子,輕舒猿臂,一抄手,抓著春燕。夏荷二婢,扯過馬上,便加鞭飛馳去了。
那是猝不及防,陡然出手,二婢驚叫“哎喲”一聲,人已去了十丈開外。
勝夷光回頭一瞧,侍婢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搶走,這還了得,兜轉馬頭,喝叫一聲:“快追!”便加鞭趕去!
秋蟬、冬青二婢也跟著回馬飛趕!
頓飯工夫時辰,把前頭兩騎看看趕上,只差一箭之路,勝夷光一催坐騎,疾放四蹄,又趕了一程。
但是,你快人家也快,還是保持著十丈距離左右,不即不離,揚塵跑著。
前頭二騎,好像和勝夷光開著玩笑一般,揀了拐彎小路奔行,不知抹過幾多彎角道路。
這樣前跑後追,也不知走過多少路程,多少時刻,及至日色傍晚卻又跑回舊路,重入合肥城東門!
轉入一條大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