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
頓了頓,接著說道:“同時,我先前之猜測也給推翻了,先前我還以為一狐九鼠系受他們主子九疑一絕計生皇計老鬼指使,分頭綴在我們這次與會者之後,現在,由八鼠竟敢公然向血屠門下作對的一節看來,九鼠和一狐顯已脫離計老鬼之管束,他們如非為金谷之寶沖昏頭,因而自立門戶的話,就必然是另外跟了更高明的主子,這一點,從那個戴面具的年輕漢子能將快刀辛立輕易制服可獲明證。”
文束玉疑問道:“不論狐鼠與九疑一絕之間的主從關係如何,他們一樣犯不著為了一幅毫無價值的草圖向快刀辛立下手呀。”
夏紅雲道:“怎麼犯不著?這幅寶圖在你我此刻眼中固屬一文不值,但在沒有獲得它以及不悉個中真相的人,情形就不同了,你不聽我剛才猜測八鼠所跟的那名年輕怪漢可能不是中原武林道上人麼?”
文束玉道:“此人如非中原道上人,會不會是黑水雙冠中的不學書生司徒營,或者四全秀士閱文亮呢?”
夏紅雲微微搖頭道:“甚少有此可能。”
文束玉追問道:“為什麼?”
夏紅雲說道:“黑水雙冠雖然一個稱‘書生’,一個稱‘秀士’,但事實上二人年紀都已不小,同時二人一向非常自負,連五行十三奇都不在他二人眼中,他兩個又怎肯降格會合八鼠以眾寡懸殊之勢去向落單的快刀辛立下手?”
文束王道:“那麼此人會是誰呢?此人既有降服快刀辛立之能,在武林中當非無名之輩,當今武林中有名氣的人物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個,你常自詡認識的人比我多,難道也一點想不出來麼?”
夏紅雲沉吟道:“我想是想到一個人,不過——”
文束玉忙問道:“不過什麼?”
夏紅雲遲疑地道:“不過一時還不敢十分確定。”
文束玉追問道:“為什麼?”
夏紅雲道:“此人向辛立下手,如果目的在寶圖,也似乎犯不著花費如許氣力。”
文束玉眨著眼皮道:“此人是誰?”
夏紅雲搖搖頭道:“牆有縫,壁有耳,在未獲得證實之前,提名道姓的總不是什麼好事,總之,如果我沒有清錯,我們這一路去,大概還有機會碰上也不一定。”
夏紅雲既然不肯明說,文束玉只好作罷,第二天,天氣特別晴朗,文束王提議到野外去賞玩一下春天景色,夏紅雲立表贊同。於是,二人以“要公在身”的姿態走出客棧,走出城門,打量好前後無人注意,立即抄小路向一片雜林中走進去。穿過雜林,是條婉蜒的小河,河對岸野草叢生,土丘起伏,草丘之間偶爾也有幾畦菜圃,田隴上桃杏並茂,露珠未乾,粉蝶三五,入目別是一番風景。
夏紅雲高興地叫道:“啊,啊,你看——”
其實,他們整日奔走在外,好山好水也不知見過多少,都緣人閒心不閒,無暇及此,以至一旦認真領略起來,在感覺上便好像是第一次發現到人間還有這等美好風光似的。
夏紅雲忘情地雀躍著,不知不覺地真氣一提,縱身向小河對岸飛投而去,文束玉剛想跟過去,忽見夏紅雲猛然退出一步,掩口驚呼道:“這,這……”
文束玉心頭一緊,連忙撲過去道:“什麼事?”
夏紅雲駭然以手一指道:“你……你瞧!”
文束玉巡示望去,看清之下,也不禁大吃一驚。
土丘與菜圃之間的一條泥溝中,赫然仰躺著一具死屍,死者一身是血,血漬已呈紫黑色,好像死去已不止一兩天了。
夏紅雲這時業已鎮定下來,走過去俯身仔細查看之下,不期然又是一聲驚叫。
文柬王連忙過來問道:“你認得是不是?”
夏紅雲直起身來,指著屍體道:“還記得那個毒鼠餘心權麼?此人,便是九鼠中的另外一鼠,騷鼠董弈群!”
文束玉又朝屍身望了幾眼,詫異道:“你是憑什麼辨認出來的?這廝滿臉是泥,五官難分,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長相,同時他身上又沒有什麼其他特徵。”
夏紅雲皺眉道:“只怪你對九鼠知道得太少,黑、白、臭、騷、魔、瞎、昏、惡、毒等九鼠,就是騷鼠最講究衣裝和修飾,他騷鼠的混號便是由此得來,你再過來看看他這雙鞋子你就知道了。”
文束王定睛細看,這名騷鼠的一雙鞋子果然與眾不同,雖然鞋邊和鞋面上都沾滿了汙泥,但鞋料質地之佳,以及鞋底扎工之精仍可一目瞭然,再由褲管往上看,衣料果然都很考究。
文束玉看著,心頭一動,忽然說道:“不對——”
夏紅雲睜大眼睛道:“什麼對不對?”
文束玉指著死屍道:“從快刀辛立口中,可以聽出除毒鼠以外的八鼠都正跟在一位不知來歷的年輕怪漢身邊,八鼠既然行動一致,其中的騷鼠又怎會單獨曝屍於此?”
夏紅雲皺眉點頭道:“這的確是個……”
夏紅雲一語未畢,文束玉突然以手一指道:“不,那邊,啊啊,又是一具,我們快過去看看,看情形這兒的死屍可能還不止就這麼兩具……”
二人搶去東邊一株桃樹下一看,死者死狀之慘,竟與先前之騷鼠一般無二,夏紅雲約略一打量,立即認出第二具死屍系九鼠中之瞎鼠龍清明。
夏紅雲指出的特徵是,死者眉疏而眼泡浮腫,這正是瞎鼠龍清明生前獨有的長相。
文束玉問道:“這名瞎鼠真是個瞎子麼?”
夏紅雲點點頭道:“是的,看上去很像個瞎子,而他本人也經常以瞎子的姿態出現。”
文束玉詫異道:“難道——”
夏紅雲接口道:“但事實上他卻是九鼠中眼力最銳利的一個,比起雙獅鏢局那名猴眼申老二來可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文束玉益發不解道:“那麼他怎麼會被喊成瞎鼠的呢?”
夏紅雲哼了一聲道:“第一是這廝一雙眼睛白珠多,黑珠少,看上去像瞎子,第二便是人人希望這廝真的變成一個瞎子!”
文束玉愕然道:“為什麼?”
夏紅雲臉孔一紅道:“因為這廝天生不老實,專門歡喜看
夏紅雲沒有再說下去,文束玉也沒有再追問,瞎鼠專門歡喜看什麼,不消說,當然女人無疑了!
文束玉咳了一聲,岔口道:“可能還有第三具也不一定,來,我們再搜搜看!”
於是,二人開始分頭搜索,搜索的結果,二人不但發現到第三具,甚至發現第四具,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具,除了一個已死的毒鼠餘心權,另外的八鼠竟然一個不少統統陳屍在附近的草叢中。
二人最後會合一處,環顧分躺在四下的八具死屍,意外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文束玉喃喃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批人,要不是……唉,害人的金谷寶圖,那位九全老人要是泉下有知……”
文束玉正慨嘆間,夏紅雲目光閃動,忽然說道:“不對——”
文束玉呆了呆,最後忍不住失笑道:“又來了!剛才是我喊‘不對’,現在則換你喊‘不對’,你這聲不對又是什麼不對?”
文束玉笑說著,忽然語音一頓,自動住口,因為他看到夏紅雲臉色很凝重,似乎沒有和他開玩笑的心情。
文束玉頓了頓,搭訕著道:“你是說……”
夏紅雲迅速旋身四下一指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八具死屍分佈的形勢很特別?”
文束玉茫然反問道:“特別在什麼地方?”
夏紅雲霎動著眼皮道:“八人陳屍之方向和距離,有如一座八陣圖,他們死的怎會這麼湊巧?”
文束玉四下看了一眼,不禁點頭道:“是有點怪……”
文束玉一個怪字剛剛出口,身後忽然有人大笑接著道:“還算機警,只可惜時不我與,哈哈!”
二人急速回身,迎面丈五左右的土丘已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名白髮蒼蒼的鷹鼻老人!
此人外形雖然老邁,但那雙眼光以及那種笑聲都非一名真正的老人所應有,因而文、夏二人立即想到快刀辛立口中的那名年輕怪漢。果然,文、夏二人的想法馬上得到證實,就在二人轉念之際,四下裡突然先後躍起七八條身形,竟是八鼠死而復活!
夏紅雲向文束玉低低說道:“我們中伏了!”
夏紅雲口中雖在這樣說著,但語氣間卻無慌亂表示,顯然這位芙蓉第三徒並沒有將來人放在心上。
文束玉的心情卻稍有不同,因為據他所知,這位五月花夏紅雲一身武功縱或在快刀辛立之上,然而可以想見的,其高明之程度也必然有限得很,來人既能輕易制服快刀辛立,夏紅雲能說一定是來人的對手麼?
還有八鼠呢?
文束玉知道,他目前在武功方面之成就,絕對強不過一個快刀辛立,這一點夏紅雲必然也很清楚,所以,等會兒動起手來,夏紅雲將不會讓他去對付迎面這名怪漢,這樣,他就必須一人獨敵八鼠。
是的,八鼠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一對一他也許還能遊刃有餘。如果以一敵八,那就談也不用談了。
文束玉正思忖間,只見那名鷹鼻老人獰聲一笑道:“兩位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哈哈,怎麼樣,咱們之間是玉帛相見?還是兵刃相見?”
夏紅雲冷冷反問道:“玉帛相見將如何?兵刃相見又如何?”
鷹鼻老人嘿了一下道:“玉帛相見嘛,就是馬上為老夫洗盡鉛華,還爾等廬山真面目,讓老夫瞧瞧爾等是否為老夫故人之後!否則,嘿嘿,你們昨天在來安客棧門口看到的血屠夫門下那個姓辛的小子便是榜樣!”
文、夏二人聽得心頭暗驚。原來人家自昨晚便跟在他倆身後,他倆只顧留意快刀與惡客師兄弟,竟然絲毫沒有覺察,尚幸對方對他們兩個也有點莫測高深,不敢遽爾下手,要不然他們豈不在昨天夜間便遭暗算?
同時令文、夏二人吃驚的是,來人向快刀辛立下手並非誤打誤闖,辛立是血屠夫之徒的身份,來人事先即已知道,這一點便值得警惕了,當今武林中,包括十三奇的另外十二奇在內,不把血屠夫包斧放在眼內的一共才得幾人?
夏紅雲把握著對方在未弄清他倆身份之先不肯動手的弱點,也想藉此先將對方身份弄清楚,她昨天便已想到一個人,現在她希望證實一下自己究竟有沒有猜錯!
夏紅雲迅速思忖著,冷冷一笑道:“我們之間可說是彼此彼此,朋友既然有此要求,為什麼不先示範一番?”
鷹鼻老人哼哼道:“敢這樣說話的人,想是活得不耐煩了,哩哩!”
語氣雖然惡狠狠的,但舉止間卻無要採取進一步行動之表示,夏紅雲神色一動,信念似乎益發得到確定,這時突然嗤鼻晒然道:“這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閣下憑什麼指說我們經過易容手術?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疑心生暗鬼!”
鷹鼻老人眼神一變,注目道:“朋友此話怎講?”
夏紅雲冷笑仰臉不答,藉此向文束玉匆匆傳音道:“知道這廝是誰啦,我昨天猜的一點不錯,這廝果然就是昔年邛崍巨魔天絕掌的末徒‘多疑劍客’吳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