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
時序入夏,天氣漸轉懊熱,文束五以帶病之軀,只能早晚趕路,中午太陽如火,必須覓地休息。.文束玉又一度接觸大自然了,真正的接觸大自然!以前,他雖然是在山野中長大,但是,那時候他必須要讀書,而且思想也未完全成熟,雖然身處大自然中,卻一直未能領略到大自然的美妙,而現在就不同了,現在,他心胸間一片寧靜,任何急執與紛擾,都已與他無關。
文束玉意外的發現,一個人如果一旦與世無爭,隨遇而止,隨遇而安,放眼觀看,盡情欣賞,那份快樂,真是筆墨所難形容。
他在離開長安時,除添置了幾件衣物之外,另外還在坊間選購了幾部自己喜愛的書籍。
他每天於日出後開始步行,到了中午,便隨便進點飲食,然後躺在樹蔭下翻閱書籍,累了書一丟,呼呼大睡,睡醒,繼續上路。
這段期間中,他在路上也聽到許多有關武林的傳聞,譬如:有人說武林中新興了一個幫派,勢力龐大無比,單副幫主就有三人之多。正幫主則至今尚不知為何等樣人,其神祕可怖蓋可想見。
文束玉當然知道這個新興幫派就是天龍幫。不過,他知道天龍幫的副幫主是九疑一絕計生是,而該幫副幫主原來竟有三名之多,他則還是第一次聽到。
又有人說:所謂“金谷”,現在已有人自九全老人的後裔口中獲得端倪,各方面風起雲湧,正在積極的按圖索鸚中。九全老人自號“九全”,可見遺憾的事只有一椿,而此一遺憾,顯與子嗣無關,雲夢一帶,據說便有老人的子孫多人,不過,這些子孫據說多不諸武功,放武林中人,在找著他們之後,僅向他們追查九全老人的在世祕密,卻無人對老人這些子孫加以為難。
文束玉聽到這些,均如耳邊春風,聽到就跟沒有聽到一樣。
不是麼?他現在已跟普通人一樣,簡直比一個正常的普通人更不如,那麼他還能怎麼樣?
在河陽,文束玉由內河客船換搭長江江船之際,再度遭遇一件意外中的意外:他在無意中竟然發現那名曾隨素在仙女離去的西施姑娘也在這條江船上。
這位西施姑娘現在雖然穿著樸素,面部也似乎經過簡易化妝,但是,文束玉對她的印象很深刻,仍然不難一眼便將她本來面目認出;另一方面,西施姑娘自然想像不到船上現在這名形銷骨立的年輕人就是當日文采風流的文束玉。文束玉非常怔訝,心想:她不是隨素衣仙女上官蘭去投飛花掌重修絕藝了麼?怎麼會跑到這條江船上來的呢?她見過飛花掌沒有?武功有無進境?這次走在外面是奉飛花掌之命,抑或出於個人行動?甚至她根本就沒有拜在飛花門下?
第三天,船到白河鎮,又有一件意外之事接著發生。黑水雙冠——不學書生司徒營和四全秀士閩文亮竟也於白河鎮搭上這條江船。
西施姑娘自然不識黑水雙冠為何許人,但文柬王卻因而為之惴惴不安起來。他曾聽夏紅雲說過,黑水雙冠中不學書生除了心黑手辣,不學無術之外,其他方面,尚無不良惡習;但是,另外這位四全秀士可就不一樣了,所謂“四全”,實即“酒色財氣,四大皆全”之義。現在的西施姑娘雖經過易容手術,不過,一個麗質天生的女孩子,縱因環境需要,也絕不肯把原有之美豔全部掩盡的。所以,那位西施姑娘如今雖經改易,仍然不失其動人之處,文束玉真擔心她會因而引起四全秀士之垂涎。
這條名為順風號的江船容量極大,前後艙載貨,中艙為分隔之客房,計有三等房艙共七間之多。
文束玉為了節省用度,僅在前艙賃了一角舖位,西施姑娘住的是中艙二等三號房,黑水雙冠上船則將一直空著一等一號房聯合租下。現在,文束玉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他必須設法讓西施姑娘清楚黑水雙冠之為人,萬~發生意外,他今天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必須防患於未然。
船離白河,繼續航行。第一天相安無事,第二天傍晚時分,西施姑娘到前艙船面眺望景色,文束玉靈機一動,忙暗中在衣擺上挽起二隻法結,冒起丐幫一名副分舵主的身份,然後過去老起臉皮道:“這位姑娘,看來面熟得很,咱們莫非在那裡見過吧?”
西施姑娘先是一驚,等看到文束玉衣擺上那二隻法結,這才安下心來,微微一笑道:“在什麼地方見過?”
文束玉故意想了一下道:“好像是在金陽堡……”
西施輕輕一哦道:“那次金陽堡之會,原來貴幫也參加了?”
文束玉搖搖頭道:“敝幫哪有資格參加那種場合,要飯的只是偶爾路過,一時好奇心起,趕去看看熱鬧而已。”
西施似對丐幫弟子甚具好感,當下又問道:“那麼,少師父這次去嶽陽,也是為了趕去九全後人那裡看熱鬧的了?”
九全後人那邊有熱鬧可看?文束玉不暇思索,只有順著對方語氣,點點頭笑道:“是的,要飯的有個壞毛病,就是閒不得——嗅,對了,那天跟姑娘一起離去的那位上官女俠怎麼沒有看見在船上?”
西施皺了皺眉頭道:“您是說我那位上官師姊麼?唉,說起來真是一言難盡,我這次出來,正是為了找她,上次,她回去之後,只在家師身邊待了三天,便又出來了,家師猜想,這次她可能也會趕去嶽陽,所以才吩咐我趕去看看,真不知道會不會碰上頭。”
聽了這口氣,文束玉乃為之稍稍安心,很顯然的,這位西施姑娘已經正式拜在飛花掌門下了。
文束五前後望了一眼,見左近無人,忽然走上一步,悄聲道:“昨天在白河上船的那兩個傢伙姑娘認識不認識?他們便是武林中有名的‘黑水雙冠’!這兩個傢伙都不是什麼好人,尤其那個穿青衣,戴秀士巾的四全秀士閩文亮,更較另外穿藍衣的不學書生司徒營為可惡,姑娘最好對這二人提高警覺,留神一二,這兩個傢伙據說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西施又是一哦,接著,頗為感激地點點頭道:“是的,我也一直懷疑這二人不是什麼好來路,沒有想到原來竟是惡名昭彰的黑水雙冠,早在五六年前,我似乎就聽家叔提過這兩人,既是這樣,我小心一點就是,謝謝少師父了。”
文束玉見傳話目的已達,立即告退轉身。
西施忽自身後趕上來道:“少師父且慢走一步!”
文柬王止步返身道:“姑娘有何事吩咐?”
西施遲疑了一下,方才微紅著臉孔道:“我想向少師父打聽一個人,不知道少師父最近有沒有見過,或聽別人提起過此人的下落……”
文束玉問道:“誰?”
西施羞澀地道:“就是那位文……斷腸蕭之子……文束玉,文少俠……少師父是不是認識……”
文束玉心頭撲通一跳,強自鎮定著道:“姑娘想找他?”
西施紅著臉,連忙搖頭道:“不——”
但接著又點了一下頭,紅臉低聲道:“是的,因為……敝師姊據說跟這位文少俠的感情很不錯……所以……我想如果見到這位少俠,他或許知道敝師姊去了哪裡亦未可知。”
文束玉故意沉吟了一下道:“這位文少俠,要飯的僅有過一面之緣,那還是在好幾年之前,之後,就一直沒有再見到過,實在抱歉得很,以後假如遇上,要飯的一定將姑娘想要找他原因代為轉達於他也就是了。”
西施點點頭,低聲說道:“尚望少師父多多費心。”
這一夜,文柬王沒有能睡好。第二天,心痛病再告發作,他蒙被錯曲著,裝作熟睡未醒,一天未進飲食,汗水濕透全身,那位西施姑娘也整天未出艙房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