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
紫衣少年道:“是的,就在雙獅鏢局的後面,井字坊,蔡舉人衚衕內!”
二人談說著,分別上馬,繼續登程,現在,這名藍衣武士再也不提他有事在身了。
到了臨潼,紫衣少年如約請藍衣武士喝酒。
三杯下肚,藍衣武士忽然低聲問道:“武兄有家有室設有?”
紫衣少年甚感意外道:“徐兄何來此問?”
藍衣武士認真地道:“小弟是因武兄這一身驚人武功,才忽然想到這件事,假如武兄尚未成家,小弟倒有個很好的對象。”
紫衣少年注目道:“此女何人?”
藍衣武士遲疑了一下道:“此女之來歷,且容小弟賣下關子,不過,小弟敢向武兄保證一句,關於才貌,此女堪稱天下無雙,不但姿色好,武功亦不弱……”
紫衣少年輕輕一哦道:“也是武林中人?”
藍衣武士以為紫衣少年業已動心,忙答道:“當然,如非武林中人,焉能匹配武兄?不過,問題也就在這裡了。此女聽說眼界甚高,武兄若想獲得美人青睬,最好採取非常手段!咳,小弟這意思是說,咳,就是,就是先設法露一手讓那妮子瞧瞧……進行步驟不妨這樣:明天,由小弟帶路,找到那妮子時故意尋個藉口鬧翻,然後,武兄將她生擒帶走,小弟則去她住的地方,…咳咳,小弟去的意思就是……就是做個好人,先向她家人數說這妮子的不是,再拍胸答應為你們化干戈為玉帛,小弟敢說這將是一條無上妙計,保你武兄能一舉獲得美人苦心廣
紫衣少年暗暗一哼,表面卻裝作有點不好意思地故意沉吟著道:“可以這樣做嗎?”
藍衣武士見圖謀獲售,心中竊喜,忙接口道:“不是小弟自誇……”
藍衣武士一語未竟,酒店外面這時忽然走進兩名酒客。紫衣少年眼角一掃,連忙低下臉去,同時向對面的藍衣武士低聲說道:“徐兄寬坐,小弟想去後面向店家借紙筆,寫一封給洛陽友人的問候信,這封信早就該寫了,現在才想起來,實在該死之至
在看來人之後,藍衣武士臉色也是微微一變,他似乎正巴不得紫衣少年早些兒走,聞言之下,連忙點頭道:“好,好,當然,當然,武兄只管請便……”
現在進門的這二人,年紀均在四旬上下,全是一身儒士裝扮,其中一人這時朝藍衣武士走來,手指著紫衣少年背影消失處問道:“剛才那小子是誰?”
藍衣武士離座抱拳賠笑道:“啊啊原來是黑水雙冠司徒兄和文亮兄駕到,難得,難得,坐,坐!”
不學書生眼皮一撩,冷冷說道:“不佞問什麼,言兄聽到沒有?”
藍衣武士又啊了一聲,忙道:“噢噢,那小子麼?他是小弟今天路上剛剛碰上,姓武,他自稱是什麼關東一臾的徒弟。”
四全秀士走過來皺眉接口道:“關東一叟?”
藍衣武士陪笑道:“是的,小弟亦屬第一次聽說這道名號,想來也不會是什麼響亮角色,都因小弟一人趕路無聊,不過是敷衍著要這小子孝敬孝敬而已。”
不學書生注目道:“這小子面孔雖然陌生,但側影和走路姿態卻似乎甚為眼熟,言兄這會兒所說,不會是誑咱們的吧?”
藍衣武士神色一緊,正容道:“小弟雖然被人喊做‘謊劍客’,可是,兩位老大哥知道的,撒謊也要看看對象,小弟有幾個腦袋敢在二兄面前不盡不實?”
四全秀士接著又道:“那麼這小子現在哪兒?”
謊劍客皺眉道:“他說受了風寒,肚子有點不舒服,大概上廁去了,吃喝途中,忽然來這個——咳咳,真是倒胃至極!”
雙冠似乎相信了,當下點點頭,便在就近一副座頭坐下。
就在雙冠喊來夥計,正擬點酒叫菜之際,門口一暗又有一名酒客蹣跚而入。
來的是一名身穿破衣,腳蹬舊履,面色枯黃如蠟的帶病青年。病青年走入店中,六目相對之下,黑水雙冠一怔,那名病青年也是一怔。
四全秀士陰惻惻地冷笑道:“真想不到你小子居然還活著!嘿,嘿,嘿!”
不學書生也向病青年歪著脖子冷笑道:“小子,來為老子們斟斟酒,怎麼樣?”
病青年逡巡著,似有縮身退出之意。
不學書生沉聲道:“別動!站在那裡。沒有叫你走,你就不許走!”
病青年果然站下來了,他茫然望向雙冠,好半晌之後方才有氣無力地說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兩位還待怎麼樣?”
不學書生冷笑道:“這個麼?那可得看老子們今天心情如何才能決定。如你小子仍像上次那樣嘴強骨頭硬,老子們或者還要拿你小子下下酒也說不定!”
病青年似乎給激起一股怒意,咬牙道:“你們兩個是人嗎?”
雙冠均是一呆,同時膛目失聲道:“你,你他媽的怎麼說?”
病青年握拳作勢,抗聲道:“我說你們是兩條狗!兩條賴狗!”
雙冠互望一眼,怒氣忽平,四全秀士搖搖頭道:“可憐,這小子準定是瘋啦!”
病青年似乎更怒了,大聲接口道:“誰瘋了?你們才瘋了呢!兩條瘋狗,兩條又賴又瘋的黑水大臭狗!”
一旁的謊劍客聽得臉無人色,他這時真怕雙冠一怒之下,會使他也遭池漁之殃。所以,病青年每罵一句,他便向後縮一下身子,直恨不得壁上有個洞,好讓他一下縮去洞中才稱心意似的。
不學書生緩緩站起,向四全秀士點點頭道:“別在裡面碰壞人家的東西,出去吧,看來這小子大概也是天生的踐骨頭,不替他舒散一下,也說不定還會埋怨人呢!”
不學書生說著,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抓著病青年衣領,有如老鷹抓小雞一般,提著便往店外跑。
店中二十多名酒客蜂擁跟出,謊劍客忍不住好奇心驅使,心中雖然有些寒哆哆的,最後仍然隨眾走出店外。
眾人擁來街心,轉眼之間,又另外引來大批閒人。
不學書生右手一鬆一推,病青年踉踉蹌蹌絆出五六步方才勉強穩住身子。
四全秀士擠來不學書生身旁站下,這時朝剛剛轉過身子的病青年晒然道:“咱們今天是換個新花樣呢?還是來老一套,玩個什麼‘三才五行,四象六才’?或者什麼‘孔雀開屏’,‘白虹貫日’之流的呢?”
閒人們聽了四全秀士這番話,再看看病青年現在那副風吹得倒的樣子,均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病青年不理眾人訕笑,有氣無力地點了一下頭道:“宿願末了,死難瞑目,恭敬不如從命,就這麼說了!”
病青年口中說著,左足同時向前輕輕一滑,竟真的按九宮迷魂步法展開攻擊,沿三才,轉五行,居然分寸無差;左足滑定,右足立即飛掃而出。四象眩目,六天亂神。身軀的溜溜一旋,人已平空騰射而起。先是左掌一展,口喝一聲:“孔雀開屏,司徒營,你接著了!”
緊接著,右拳疾吐,又喝一聲:“白虹貫日,姓閔的,你也別閒著!”
雙冠正在互視而笑,耳目所及,忽覺形勢不對,方待應變出手已然遲卻一步,只聽得“喲”“哼”兩聲,先是不學書生被劈倒地,接著四全秀士拳中心窟。前者半身如鋸,後者心如沉石,一個倒臥在地,一個捧心跪蹲,全都痛得臉色鐵青,冷汗如雨。
病青年於半空中雙足微分,飄飄而下,落下後一足踏在不學書生腰上,一足點在四全秀士腦頸間,俯臉冷冷一笑道:“我說如何?兩位現在後悔了吧?”
四全秀士呻吟著道:“你……你……準備……拿我們怎麼樣?”
病青年頭一抬,忽然轉向遠遠躲在人群背後的謊劍客言諍招呼道:“言大俠,煩您過來一下。”
謊劍客大吃一驚,他做夢也想不到對方竟然認識自己,同時在稱呼上又居然如此客氣,這,這——在謊劍客而言,這時他不但沒有餘暇思考,甚至連猶豫一下都變成不可能,此人能一舉制服黑水雙冠,他謊劍客又算什麼東西?
謊劍客乖乖的擠來人群前面,本想抱拳,隨又改成長緝,躬著身子囁嚅道:“不……不知弟臺有何吩咐?”
病青年弓身落地,手朝雙冠一指,微笑道:“一人賞他們十個大巴掌,要重,愈重愈好,否則的話咳咳,小弟的脾氣諒你言兄也不是不知道。”
謊劍客心腸一橫,爽然點頭道:“這個請弟臺放心就是!”
說著,衣袖一擄,上前先將四全秀士下巴抬起,劈劈,拍拍,十個大巴掌,一個不少,這邊打完,又走去不學書生身邊,依樣畫葫蘆;先後二十個巴掌,打得果然都很認真。
雙冠先捱了兩記重的,早已欲振無力,這時哪還有掙扎餘地?雖然雙目冒火,也只有咬牙硬撐。十個巴掌打完,頓時鼻青眼腫,不復人形。
病青年先朝謊劍客一拱手,笑說一聲:“謝謝!”
然後轉向雙冠,臉孔一沉道:“知道你們兩個已變成天龍幫爪牙,為藉爾等傳話起見,故饒爾等不死,聽清楚沒有,回去告訴你們主子:限一月之內將解語劍送至長安居易酒樓,期限一過,可莫怪小爺辣手無情!”
病青年語畢,冷冷一笑,轉身揚長而去。
謊劍客等病青年背影於街角消失,愣在那裡,好半晌之後,方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聲,急急走去雙冠身邊連連打躬賠不是道:“小弟罪該萬死,務望……”
不學書生掙紮著爬起來,咬牙罵道:“去你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