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與此同時,趙玄正抱著小狐狸在人潮湧動的花鳥市場裡閒逛。
他雖然穿著最普通的玄色衣袍,但俊美無儔的面容和不怒自威的氣勢仍然叫人退避三舍,更有幾名全副武裝的侍衛不遠不近地跟隨,愈發顯得與眾不同
周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他身邊卻空盪盪的,沒誰敢湊過來,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若一個人也罷了,擠就擠點兒,但懷中還兜著一隻小狐狸,莫說擠壞了,便是掉一根毛,他也得心疼半天。
周允晟舒舒服服地窩在愛人懷中,只露出一個腦袋和一雙爪子,看見懸掛在頭頂的鳥籠和籠子裡飛來飛去啼鳴不止的鳥兒,他就覺得渾身發癢,尤其一雙爪子更是癢得鑽心,直想撲過去一口吞了。忍了足有一刻中,當趙玄又路過一隻鳥籠時,牠終於忍到極限,「嗷嗚」叫喚著撲了過去。
小狐狸待在自己衣襟裡,小腦袋隨著路邊一一錯身而過的鳥籠前後擺動,濕漉漉的大眼睛全是垂涎,小模樣要多可愛有多可愛,看得趙玄差點悶笑出聲。
他一時性起,專往鳥籠子多的地方走,見小狐狸忍不住撲騰過去,才哈哈大笑著把牠從半空中撈回來,象徵性地拍打屁股。
「想要嗎?想要就親我一下,我把全京城的鳥兒都買下來讓你撲個夠。」他湊到小狐狸耳邊低語。
變態,連小動物也調戲!
周允晟將腦袋藏進蓬鬆的大尾巴裡,假裝沒聽懂。
趙玄目中劃過一抹失望,卻又迅速收斂,親了親小狐狸毛茸茸的腦袋,衝王寶揮手:「去,把這家店舖的鳥兒全買了。」
王寶躬身應諾,立馬走進店門與掌櫃的交涉,得知有幾種鳥兒非常罕見珍貴,需花費萬金之數,一面掏錢一面在心裡腹誹:王爺真是越來越不靠譜了,整一個烽火戲諸侯的昏君啊!
買下的鳥兒自有歡天喜地的店家遣人運到攝政王府,另外還送了許多鳥食,全讓王寶給推了。
送什麼鳥食,回去就進了小狐狸肚子,多此一舉,還不如送些調味料。
「王爺,事情辦妥了,回去小主子就能玩兒了。」出了店門,王寶肉疼的表情,立馬變成了諂媚至極的笑。
趙玄點頭低應,見藏在大尾巴裡的小狐狸狀似無動於衷,尖尖的耳朵卻一顫一顫,似乎在偷聽二人談話,心裡早已樂開。都說狐狸性狡,而今看來果然如此。他一面搖頭低笑一面抱著小東西繼續朝前走,路過珍寶閣時腳步微微一頓,旋即跨入門檻。
「小民見過王爺,王爺千歲。」珍寶閣向來是京中勳貴們慣愛光顧的去處,掌櫃自然認識威名赫赫的攝政王,連忙跑出來行禮,起身後指著琳瑯滿目的博古架說道:「王爺您瞧瞧,這都是剛到的寶貝,您看上哪件只管拿去。」
「你們賺幾個錢不容易,倘若讓人隨便拿,豈不要喝西北風?你給本王一個折扣便罷,無需如此。」趙玄淡笑擺手,本想將小狐狸擺放在桌子上,瞥見泛著冷光的酸枝木檯面又遲疑了。
還是王寶最會察言觀色,立即從懷裡掏出一個棉質的小墊子,畢恭畢敬地呈上。
趙玄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接過墊子擺在櫃檯上,這才輕輕把小狐狸放下,那謹慎小心的態度像是手裡拿著一件價值連城且易碎的寶貝。
掌櫃見此情景恍然大悟,搓著手暗道:這大約就是傳說中的那隻雪狐吧,即便投了畜牲道還能如此好命,真不知上輩子積了多少福,我都想跟這畜牲換一換了。
思忖間,趙玄發話了:「把你們店子裡的新奇玩意兒全拿出來看一看,不拘價格是貴是賤,只要足夠精緻、足夠新穎就成。」
「哎,小的這便讓人去拿。」掌櫃立即衝幾名小廝擺手。
這些人立即轉身去了庫房,片刻後魚貫而入又魚貫而出,把許多或精緻或普通的匣子擺放在櫃檯上,沒多久就擺得滿滿噹噹,剩下的便只能捧在手裡。
周允晟隨著他們一來一回、一出一進不停擺動腦袋,頗有些頭暈眼花。他也不想緊盯著他們看,但玉璃身體裡的獸性著實強烈,尤其喜歡觀察運動中的人或物,好奇心更是上升到巔峰,見著不認識的東西就想用爪子扒拉,用牙齒啃咬,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末了他只能用大尾巴蓋住腦袋,來個眼不見為淨。
趙玄愛極了小狐狸活潑好動的模樣,扶著額頭連連低笑,見他狀似看得頭暈,愈發笑得歡暢,將牠抱起來狠狠親了幾口。
歐陽明月遠遠看見珍寶閣門口站著幾名帶刀侍衛,料想攝政王就在此處,立即上前探看。趙玄並非仗勢欺人之輩,相反,他很注重名聲,對外表現得非常寬和仁慈,禮賢下士,故而並未阻止其它客人入內。歐陽明月順利進了裡間,果然看見趙玄大馬金刀地坐在櫃檯前,正抱著小白那畜牲親吻,還伴隨著愉悅至極的朗笑。
趙玄原本是個氣勢冷冽威嚴的人,眼下這副如沐春風的樣子,很有一番鐵漢柔情的味道,立即就觸動了歐陽明月那顆博愛的心。她撫了撫鬢角,確定自己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失儀之處,才婀娜多姿地走過去屈膝行禮:「民女歐陽明月見過王爺,王爺千歲。」
趙玄卻連個正眼也不看她,對著小狐狸的嘴巴又親了幾口,才將牠放回棉墊,打開一個小匣子說道:「這些珍珠來自南海,雖比不得東海碩大圓潤,卻也算光澤鮮亮,璃兒看看喜不喜歡?」
周允晟湊過去用鼻子輕嗅,用爪子刨弄,嘴裡發出「嗚嗚」的叫聲。
牠原本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但現在完全控制不住。
趙玄見牠喜歡,自個兒心裡也很高興,把面前的幾個匣子全打開一一翻看。
歐陽明月膝蓋還彎著,繡滿明豔花卉和各色蝴蝶的裙擺鋪散在地上,看著很是美不勝收,嘴角的笑容卻漸漸變的僵硬。
她發現趙玄完全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還有小白,竟已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了。她原本想著自己好歹養了牠那麼久,便是平常偶有打罵苛待,卻也讓牠有吃有住,怎麼著也該有些情份,見了自己理當「嗚嗚」叫著撲上來,如此自己便能與攝政王順理成章地搭上話。
但現在,一人一獸將她視若無物,叫她滿肚子籌謀盡數落空,心裡好不憋屈。深吸口氣,她自發站起身,走到櫃檯邊假裝挑選東西,實則暗暗尋找機會與攝政王搭話。然而看著看著,她便愈發不平起來,深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和特權階級。什麼叫狗仗人勢?她今天總算是看見了活生生的例子。
只見趙玄把珍寶閣內的好東西全蒐羅到一處,一一打開讓小狐狸嗅聞抓撓,牠若是撓得久一點就二話不說買下,若只聞一聞就轉身離開,便退回去讓掌櫃收好。
「這塊琥珀很好,與璃兒的眼睛很配。」他拿起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對準小狐狸的眼睛比劃,完了遞給掌櫃,吩咐道:「把它雕成璃兒的模樣,二寸見方便可,用天蠶絲攪成的紅繩串好。紅繩莫要弄得太鬆,也萬萬不能太緊,會勒住璃兒脖頸。」
掌櫃連連點頭應諾,然後把那塊價值連城的琥珀小心放回錦盒內,讓小廝轉給匠人。
趙玄又拿起一枚墨玉板指仔細查看,似想到什麼嘴角略微上揚,把正在撥弄幾顆琉璃珠的小狐狸抱過來,握住他一隻小爪子慢慢往裡套。
板指不大,小狐狸的爪子卻更小,像戴了一區手鐲,看著闊氣得很。
趙玄還不甘休,揀了一朵環形簪花放在小狐狸頭頂,又挑了一根帶小鈴噹的黃金手鏈圍在小狐狸脖子上,末了繫上各色絹絲……直把牠打扮得富麗堂皇才意猶未盡地停下,端詳片刻後拊掌朗笑:「璃兒這般穿戴真是漂亮極了,滿京的閨秀都比不得璃兒半分。」語落,執起小狐狸前爪,用力親了幾口。
周允晟現在的感覺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 生無可戀。
萬萬沒想到愛人這輩子是個絨毛控,種種怪癖一個比一個奇葩。
算了,讓他玩吧,只要他高興就好。
這樣想著,牠勉強按住了想把簪花、手鏈、板指、蝴蝶結、絹絲等物通通撕扯下來的衝動。
「把這些東西全都打包。」趙玄親夠了,這才讓掌櫃算帳。
歐陽明月看得目瞪口,呆恍惚想著:原來古人如此前衛,竟也有患上寵物依賴症的。這攝政王怕是把小白當兒子一般養育,若想討好他,還得從小白下手。
思及此處她慢步上前,徐徐笑道:「民女許久未曾見過小白,著實掛念。小白還有些心愛之物遺落在民女居處,王爺若是想要,民女改日便送到府上。」
趙玄心知她有求於自己,原本不想搭理,聽說是小狐狸的心愛之物又遲疑了,目光灼灼地看過去:「哦,是何物?對了,本王須得告誡妳一句,璃兒現名「玉璃」,可不是什麼小白,莫要叫錯了。」他不喜歡小狐狸身上帶有任何人的標籤。
「啟稟王爺,東西並不貴重,不過是些小衣小褲,並瓜皮小帽,還有幾件小批風,幾雙小鞋子,都是小……璃兒慣常的穿戴之物。」歐陽明月拋出誘餌。
這些東西自然是莫須有的,但做起來卻十分容易,回去讓丫鬟們連夜趕工,想來一晚上就能備齊。
她不喜歡養寵物,當初留下小白只是因為牠品種十分罕見珍貴罷了,但真正愛寵物的人見了這些東西定然會大為驚喜。
趙玄果然目露亮光,朗笑道:「好主意,本王怎麼就沒想到給璃兒做幾件衣裳穿?這就去錦衣閣看看。」話落舉步便走,全無下文。
歐陽明月的來意趙玄能猜到,周允晟自然也能猜到,不由在心裡嗤笑這女人臉皮厚。
給自己做的小衣小褲?也不知當初威脅說要扒了自己的皮做成圍脖的人究竟是誰。
她若是糊弄旁人或許已經成功了,但要糊弄趙玄還差得遠呢!這廝誆她一個好創意,這不,立馬就過河拆橋,拍屁股走人了。
周允晟很滿意愛人的表現,但想到回去以後要被他當洋娃!一般擺弄,又是滿心鬱悶。
新世界的大門已經推開,再要關上可就難了。
歐陽明月正等著他吩咐自己改日把東西送到府上,屆時好刺探一下口風,順利的話或許能把李文瀚撈出來,卻沒料到他竟直接走人,一句準話也沒給。
「王爺,那東西您還要嗎?民女明早給您送過來?」她跟在男人身後,表情有些焦急。
周允晟本來安安靜靜地趴在趙玄臂彎裡,見她越走越近,終是按捺不住地一躥而起,順著趙玄手臂爬到他肩頭,張開滿是雪白小乳牙的嘴,衝她發出凶狠的低吼聲,尾巴高高翹著,長毛根根直立,顯得異常憤怒。
這哪裡是對待前主人,分明是對待仇人啊!
趙玄把「嗚嗚」吼叫的小狐狸抱回來,臉上的笑容已徹底消失,目中更凝結著一層厚重寒霜。
他輕輕拍撫小狐狸僵硬的身體,等他放鬆下來才看向臉色蒼白的歐陽明月,一字一句道:「歐陽小姐,似本王這般涼薄無情的人,見了動物幼崽都不忍心下手,蓋因牠們心思純澈,嬌小脆弱,又於我們無害,何不讓牠們好好活著?本王一直以為連動物都能下手的人已不配為人,她的心要有多黑,手要有多毒,才能幹出那等罪惡行徑?本王要璃兒的當天便讓太醫看過,牠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暫且不提,便是內腑也受傷嚴重,歐陽小姐可能給本王一個合理的解釋?」
歐陽明月啞了,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冷汗。她萬萬沒想到趙玄對小畜牲竟上心到這種地步,帶回去不算,還專程找太醫查驗,叫她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店內還有許多顧客在挑揀東西,看似渾不在意,實則暗暗關注兩人的互動,聞聽此言心中駭然,莫不用鄙薄的目光朝歐陽明月看去。在他們心裡,怕是已經給她貼上了蛇蠍心腸的標籤。
的確,任何動物的幼崽都是可愛而又脆弱的,總能激起旁人無限的愛憐之心。若連動物幼崽都能毫不猶豫地傷害,得要多狠的心才能做到?若歐陽明月是個男兒倒也罷了,大家頂多說一句「無毒不丈夫」,但她偏偏是個深閨女子,這便有些不妙。
店內女客居多,回去後少不得八掛八掛,想來沒過多久便會傳得眾人皆知,況且玉璃長得如此可愛,連攝政王都一件鍾情,愛之如寶,愈發將歐陽明月襯託得狠毒不堪。
所幸歐陽明月心裡素質強悍,很快就反應過來,淒苦道:「原來璃兒竟傷得那般重?民女這些日子非常忙碌,將牠交給下人照看,卻沒料到……」
得了,別裝了!我要是修復好妖丹,化為人形,定然因手撕了妳的臉皮!
周允晟衝她齜牙裂嘴,咆哮連連。
趙玄一面輕輕拍撫小狐狸,一面打斷歐陽明月,冷笑道:「別裝了,交給下人照看,璃兒該恨的人便是下人,又如何會對妳目露仇恨。別告訴本王小動物也會騙人,妳不覺得可笑?本王知道妳故意接近本王,為的是妳那牢獄中的未婚夫,莫說本王不會徇私,便是要幫,也不會幫妳這等心狠手辣之輩。李文瀚貪贓枉法、迫害異己,妳心性冷酷、滿嘴謊言,倒也是一對兒璧人,甚為般配。」語落施施然離開。
他甫一走遠,店內的顧客就指著歐陽明月開始議論,或搖頭惋嘆,或退避三舍,或暗自戒備。與人為善不難做到,難的是把小動物也當成平等的族類愛護。
在場眾人沒誰敢說自己良善,卻可以保證絕對會好好愛護弱小。
似歐陽明月那般以虐待弱小為樂的人,心性何其冷酷,只能疏遠,不可結交。
歐陽明月站在原處,除了臉色稍微蒼白一點兒,並無過激反應。她衝掌櫃略一點頭,穩穩跨出門檻,不疾不徐地離開,彷彿攝政王的話對她毫無影響。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在心中翻攪的殺意有多麼濃烈。
趙玄,我記住你了!今日之恥,改日定要你百倍千倍奉還!
現在的她,骨子裡還保留著現代人的優越感,總以為只要抓住時間和機遇,早晚能屹立在世界之巔,卻不知道真正的強權有多麼可怕,也不知道古人的心機謀算有麼深沉,她這裡剛剛得罪了攝政王,二人的談話就已一字不漏地傳入歐陽夫人耳中。
「她的確是長進了,有手段、有謀略、有才華,心也夠狠,但就是因為太狠了,竟已到了狠絕的地步,這樣的人運氣總不會太好,因為不會給別人留後路,更不給自己留後路。便是我手把手教導出來的雅兒也尚存一絲柔軟,斷不會向一隻弱小的動物下手,她卻……這樣也好,那雪狐若還認她為主,她如今怕是已經攀上了攝政王,也沒我們什麼事兒了。一步錯,步步錯,她絕想不到自己會栽在一隻畜牲手裡,可笑可嘆。」說到此處歐陽夫人大搖其頭,擺手道:「去,把李家的婚退了,該怎麼做你曉得。」
歐陽夫人的陪房領命而去。
半個時辰後,歐陽明月的心腹丫鬟翠兒便跪在李家門口,懇請李家行行好放了她們家小姐,又說李文瀚那樣的階下囚怎堪與百花仙子相配,若李家還要臉就該主動退婚才是,把李夫人生生氣暈過去。
路人莫不對翠兒指指點點,大罵她落井下石。古人重諾,輕易誨諾是非常損人品的事,尤其還涉及婚約,更應該堅持守一。雖然翠兒口口聲聲說自己上門磕求乃自作主張,但上樑不正下樑歪,有這樣沒良心的奴才,主人也好不到哪兒去,要不是主人見天兒地地叨唸,奴才豈會徒生這種妄想?
恰在此時,有幾個從珍寶閣過來的路人,把歐陽明月藉小狐狸攀附攝政王,卻被狠狠奚落的事兒繪聲繪影地說了一遍,又言她打扮得那麼光鮮亮麗,臉上也絲毫不見憔悴焦慮之色,明裡是為了救人,暗裡怕是為了勾搭權貴另謀出路,愈發令大家噁心厭憎。
李夫人原是裝暈,把翠兒打走以後,立馬讓人去歐陽家索要庚帖和聘禮,想把婚退了。
歐陽明月得到消息時氣得渾身發抖,連忙朝家跑去。
她心知要想把李文瀚救出來怕是沒有希望了,以他犯下的罪行來看,輕則在牢裡關三、五年,重則發配邊疆,流徙三千里。
她不去求攝政王,李文瀚沒準兒還能撈著個從輕發落,她去求了他,大理寺的人哪裡會放過敢得罪王爺千歲的人?故此,她甫一跨出店門就已決定退掉這門婚事,卻絕不是用這種愚蠢至極的方法。
她早已準備了後手,若是李文瀚出不來,就讓一個女人抱著孩子上李家哭鬧,說自己是李文瀚的外室,原本過得錦衣玉食,平安喜樂,等新夫人進門就可入府為妾,哪曾想天有不測風雲,李文瀚鋃噹入獄,留下她們孤兒寡母,難以為繼,這才不得不鬧僵開來。
李文瀚現今已名聲掃地,人還關在牢裡脫不開身,壓根無法為自己辨解,如此,她歐陽明月就站在了道德的置高點,又加之她為了救他四處奔走求告,可算是盡心盡力,仁至義盡,誰又能說她半句不是?
但現在,種種佈局全讓翠兒那蠢貨給毀了!她剛得了個蛇蠍女子的撐號,現在又添一個落井下石、背信棄義的汙名,日後如何在京城立足?
翠兒、小白,你們該死!
歐陽明月首次覺得這般無力,心知自己現在非但不能退親,還必須保住這門親事以挽回聲譽,反正李文瀚出不來,成親之日還能拖上許久,到時候應該能想到破解之法。
但歐陽夫人何其精明,又怎會壞了歐陽家名聲?要知道她的女兒可還沒出嫁呢。
是故,當李夫人拜訪時,歐陽夫人親自在門口迎接,還跪下誠心誠意賠罪,直言女兒如此不懂事全是自己沒教養好,請親家母原諒,又道這樁婚事絕不會退,歐陽家家風清正,絕不做落井下石、背信棄義之事,等女兒回來,她定然好好相勸云云。
她把姿態放得極低,言詞又十分懇切誠摯,叫路人連連拊掌大讚,說歐陽夫人極有風骨,令人好生佩服,又言那嫡長女到底不在她身邊長大,怪不得她。
翠兒這一鬧,卻只壞了歐陽明月一個人的名聲,反而讓歐陽夫人大大掙了一回臉面,連帶著歐陽雅兒也頗為受益。
李夫人自覺李文瀚已經毀了,就是娶一個世家貴女也無大礙,所以很快就與歐陽家達成諒解,帶著一干僕婦匆匆回轉。
她們前腳剛走,歐陽明月後腳就進了家門,被渣爹和老爺子叫去狠狠訓斥一頓,還罰跪三天祠堂,從此對她不聞不問。
歐陽明月跪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把今日的種種變故串聯在一起,如何想不明白自己遭了算計。
她原本以為自己恩威並施之下,已把翠兒等人收攏得服服貼貼,卻沒想到終日打雁,依然被雁啄了眼,落到這等狼狽不堪、進退兩難的地步。
翠兒、小白、趙玄,你們該死!
她握緊拳頭,狠狠砸向地面,表情極為猙獰。
與此同時,李家也給天牢裡的李文瀚遞了口信,把歐陽明月先得罪攝政王,後命翠兒上門求告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李文瀚連連搖頭,說月兒絕不是那樣的人。
侍從把話帶到就匆匆離開,並不管他信與不信。
當晚,看守天牢的侍衛卻又說起這兒樁八掛,末了喟嘆道:「什麼叫『王八配綠豆』,這就是了,一個衣冠禽獸,一個蛇蠍女子,正如王爺千歲所言,甚為相配。」
「倘若那歐陽明月心不那麼黑,好生照看雪狐,憑王爺千歲對雪狐寵愛的程度,說不得就順手幫一把。把旁人而言塌天陷地的大事,到王爺那兒不過一句話的功夫,不說官復原職,好歹還能保住功名和自由,日後慢慢籌謀,說不得就起復了。哪像現在,真是一點指望都沒有,所謂的自作孽不可活,我今兒才算見識了。說起來,王爺對雪狐那稀罕勁兒真是奇也怪哉,連上朝都抱在懷裡不肯放手,像祖宗一樣供著……」
餘下的話,李文瀚已經聽不下去了,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自己會落到這個地步,全是歐陽明月的錯,她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