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還給我!”桑諾回過味來,立即上前搶奪牛嬸手裡的包裹, 急道:“這是尊上落在這裡的東西!”

牛嬸聽聞“尊上”二字, 氣勢頓時收斂了一些, 卻仍舊捏著包裹不肯鬆手, 壓低聲音爭辯道:“尊上落下的東西,你敢往腳上穿?唬誰呢!”

“我只是好奇才試穿一下!”桑諾一揚下巴,理直氣壯:“這就要拿回去物歸原主的。”

她確實沒打算佔有醬豬蹄以外的東西, 其他物件都是要拿回去還給龍崽子的。

只是頭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繡鞋,她臭美的本能發作了, 才套上腳試了試。

牛嬸臉色有些猶疑, 低頭摸了摸包裹, 是她從來沒摸過的上等料子,這山裡頭,誰還有這樣的手筆?的確可能是尊上的東西。

桑諾心急地爭奪包裹,擔心扯壞衣料, 便急道:“還不鬆手!等尊上來降雷劈你呢?”

牛嬸雖然敬畏燭應龍,卻是頭一次瞧見這麼華貴的衣鞋, 不免有些僥幸心理, 實在捨不得撒手,盯著包裹眼都看直了,兩腮的橫肉都在打顫。

她忽又想起什麼, 順著桑諾裙擺往下看,看見她穿的新鞋,猛然間眼睛一亮, 氣勢洶洶地抬頭吼道:“好你個壞丫頭!唬起人來一裡一裡的!你說這是尊上的物件,那這鞋也是尊上的?尊上那高的個頭,鞋穿在你腳上,還剛好合腳?可真是巧得出奇了!你怎麼不說是尊上特為你買的呢!”

桑諾一愣,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

剛剛還沒想到這茬,聽她這一說才覺得奇怪,怎麼會完全合腳?

牛嬸見她不說話,立即將包裹拽回自己懷裡,喜笑顏開道:“得了,我知道這是你趕腳撿著的,見者有份,嬸子也不虧待你,咱倆平分!”

“你把這繡鞋和緗色錦衣鳳尾羅裙拿走,這雙皮馬靴和素絨繡花襖歸我,我去鎮上典當掉,回來再給你捎一串糖葫蘆,怎麼樣?”

幸好牛嬸眼皮子淺,不識貨,以為皮靴一定比繡花鞋貴重,花棉襖一定比薄衫值錢,要這麼“分贓”,還真是桑諾賺了。

“牛嬸,我再說一次,把包裹還給我。”桑諾冷下臉來,對她攤開手,等她乖乖歸還贓物,冷聲道:“這是尊上的東西,我得先拿回去上繳,要是尊上不要了,就按您說的平分,我親自送您家裡去。”

牛嬸不依,霸著包裹往後退了幾步,急道:“這麼好的東西,誰會不要呢!”

桑諾手垂下來,一雙桃花眸子沒了往日嬌憨可人的神態,兩條尾巴自身後探出衣擺,已經做好了武力解決的準備,先冷冷地警告:“你要偏這麼著,就一件也別想拿走!”

“誒喲喂!”牛嬸緊張地閃身後退,顫聲嚷道:“你這沒良心的野狐狸!你幼時沒處棲身,冬日裡被雨淋成落湯雞,還不是我好心給你餵了碗熱粥!要不是我當年對你的恩情,還不知你能不能活到今日呢!”

桑諾冷哼一聲,辯駁道:“牛嬸當我健忘呢?您當年不過是要倒掉吃剩的粥湯,剛巧看見我在廊下躲雨,就順手丟給我喝了,不過暖暖身子罷了。

這順水人情我當日收了,天晴之後,我捕過不少野雞野兔,擱在您家門口吧?如今我大了,又常聽您提起那事兒,所以這兩年過節,還給您送過幾袋米麵。您那碗粥湯的情份,究竟要我怎麼樣才能還清?”

牛嬸見她把話說開了,頓覺臉沒處擱,急忙嚷道:“我何時要你算這筆帳了!我當時接濟你,都為著情份,半點沒想著貪圖你什麼!你如今就為這兩套衣服兩雙鞋,跟我說這樣難聽的話!你良心給狗吃了!”

桑諾上前道:“是您先提起這事,您用當年的情份跟我討要回報,我自問對得起您,但您手裡的包裹是別人的東西,我沒權利賣您這個人情。”

牛嬸見桑諾兩條雪白的長尾已經朝自己緩慢伸來,頓時心灰了一半。

這九尾狐是青丘妖王,雖說妖力比不得鍾山來的那些妖神,可要對付青丘的小妖,必然是綽綽有餘的。

牛嬸舉棋不定,想要服軟,又捨不得懷裡的寶貝,乾脆一咬牙,將包裹緊緊抱進懷裡,洗衣桶也不要了,轉身就朝家裡跑,想找丈夫兒子出來幫忙!

她還沒跑遠,右胳膊忽然被一條尾巴緊緊捲住,往後一拉——

牛嬸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尖叫著護著懷裡的包裹,卻於事無補,接二連三的尾巴繞住她的手腕,又一條尾巴捲住包裹,竟要強奪!

“還給我!你這沒良心的小蹄子!還給我!”牛嬸氣急敗壞,情急下低下頭,一口狠狠咬在手腕上的那條尾巴上!

“啊!”桑諾疼得一激靈,想要抽回尾巴,卻被牛嬸咬得更緊,眼見著尾端已經滲出血來,染紅了雪白的絨毛。

“疼!疼!快鬆口!”桑諾鼻子一酸,眼淚直流,上前一步,雙手抓住牛嬸的發髻,用力往上提,想救出尾巴!

牛嬸一肚子火,到嘴邊的肥肉被這野狐狸搶走了,心中忿恨難平,於是將全部妖力使出來,全力咬住狐尾,暗自發狠,定要咬斷她一截尾巴!

桑諾疼得直咧嘴,想要集中妖力彈開她,卻又被刺骨的疼痛折磨得使不出力氣。

抓著牛嬸發髻的十指,幾乎要掐入她頭皮,絕望中,桑諾腦子裡莫名閃過《散合心經》裡的一段心訣。

她自問不是那麼勤學刻苦地狐狸,這“生死關頭”,那些心訣彷彿天書梵文般閃閃發光,在腦中不斷遊走,實在有些古怪。

來不及多想,心訣熄滅地瞬間,忽然感覺一股妖力在丹田滋生,緊接著,又在體內橫衝直撞!

桑諾猛一睜眼,忽然念出禦鬼口訣,剎那間,體內那股妖力被食指上的龍印牽引,飛速流向指尖!

“鬆口!”

桑諾大吼一聲,忽感覺渾身一輕,那股妖力,似乎帶著龍印中一縷鬼煞,鑽出了身體!

霎時間,尾巴上的疼痛減輕了!

桑諾低下頭,竟發現牛嬸真的鬆了口,卻沒有動彈,而是表情古怪的張著口,彷彿僵屍般,一動不動。

桑諾顫著手抓起自己受傷的尾巴,朝後退了幾步,跌倒在雜草叢中。

尾端傷口汩汩流出血來,以至於尾巴不能完全收回身體。

桑諾從袖籠裡掏出帕子裹好傷口,轉頭看向牛嬸,見她還木樁子似得定在原地,神情實在古怪,顯得有些猙獰。

她是被鬼煞附身了?

那《散合心經》,果然能調動體內的妖力,配合禦鬼之術,居然將意識清醒的活人定住了!

傷口實在疼痛難忍,桑諾也顧不上為此感到慶幸,撐著身體站起身,踉踉蹌蹌地撿起落在地上的包裹,雙腿都被牽扯得僵硬,有些不聽使喚,就這麼一瘸一拐地回去找尊上。

牛嬸就那麼僵直地跪在原地,直到鬼煞超出桑諾妖力控制範圍,才抽出她的身體,回歸龍印。

牛嬸一個哆嗦,清醒過來。

彷彿從冰冷的水裡爬上岸,她渾身無力,左右瞧不見桑諾的身影,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唯恐是尊上駕到,施了什麼術法作懲罰,牛嬸也不敢聲張,更不敢想著報復,坐在地上歇了好一會兒,才灰頭土臉地起身,走回涼亭,拿了木桶回家去。

——

桑諾回到內院時,尾尖滲出的血,將腿後的裙擺染紅了一塊。

她顧不得換衣服,先去敲了東廂的門——

“是我,尊上,醬豬蹄我給您取回來了。”

屋裡傳來薑雪時輕漫地嗓音:“都涼了,不好吃了。”

桑諾虛弱的靠在門上,吞嚥一口,回話道:“還有兩套衣裳兩雙鞋呢……”

屋裡人嗓音淡漠地回應:“說了不用了,退下吧。”

聞言,桑諾欲言又止,猶豫片刻,還是放棄勸說,抱著包裹轉身,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屋裡。

她從櫃子裡翻出藥膏,坐到榻上,將尾巴上的帕子小心翼翼地解開,一點一點地上藥、包紮。

“嘶……”

那牛嬸下口實在太狠,傷口深可見骨,桑諾疼得直吸氣,心裡並未因為奪得包裹而歡心,反而十分不好受。

大概是因為那龍崽子完全不在意吧……

桑諾一邊擦藥,咬著下脣忍受著,不禁有些自嘲。

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尊上明擺著無所謂的東西,她倒拚了命的護著,比自個兒的東西還寶貝,生怕那龍崽子被別人貪了便宜。

這下好了,尾巴險些被人咬斷一截,連那龍崽子的一句感謝都沒換回來,也不知自己是圖什麼……

她側頭看了看炕上的錦緞包裹,慘然一笑,自語道:“就當是圖財罷。”

作者有話要說: 有讀者問阿毛是什麼妖怪,什麼性別,前文其實有說過,他是一隻“類”,山海經中描述的原形有點像貓,有像人一樣的頭髮,雌雄同體的,說他是漢子是妹子都可以~

大家的營養液終於快被我掏光了哈哈哈哈,這兩天先修養身息,攢到下星期再繼續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