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
郝四哈哈大笑道:“既這樣我就可以直說了。不瞞你說,那李家姑嫂兩個都長得挺俊,尤其是那位李大姑娘,就簡直跟畫兒上畫的美人兒一樣。那天上面一發下來,她嫂子因為受傷太重,只哼著不能開口。那李大姑娘卻能說會道的,一張小嘴又極會騙人,你說她苦苦纏著我,我能不答應嗎?所以寧可豁出去在王爺面前擔點不是,上下託了朋友,讓她姑嫂兩個一點虧也沒有吃,要不然,只那一見面的一頓皮鞭子便夠受呢!”
李飛龍不由臉上一紅,但仍耐著性子道:“現在她姑嫂二人呢?還押在府裡嗎?”
郝四笑道:“你不用問呢,現在她姑嫂二人可真好了,可惜你沒有跟她兩個見過面,要不然的話,嚇嚇!可真夠瞧的。”
李飛龍不禁心下又是一驚道:“她兩個不受刑罰已經很難得了,又好什麼呢?”
郝四哈哈大笑道:“說來說去,都是我做成她們兩個的,不瞞你說,自從她們姑嫂發下來以後,因為我在她兩個身上稍微盡了點力,她姑嫂都非常感激我,因此瞞著人,暗地裡和我都有過小來往。想不到那天王爺忽然又查問起來,我只有又替她二人說了幾句好話,誰知這一來竟把事情弄壞了。我們那位王爺什麼也不喜歡,就單是見不得長得好看的娘兒們,他老人家一聽我說兩個人都長得很俊,有點不信,過去一看,當時就撮弄到花園裡去了,如今在王爺面前紅得發紫,暗地裡都成了站著的福晉呢。”
說著,又按著酒杯長嘆一聲道:“她兩個如今,都算是爬到高枝兒上去咧,將來說不定就是王妃的身份。只苦了我,他媽的,只抽了一個頭兒,好花便仍被上面奪去了,你說難受不難受?”
李飛龍不禁怒火中燒,勉強笑道:“此話當真嗎?”
郝四道:“平白的我要騙你做什麼?那李大奶奶的傷,如今已經全好了,再加上王爺又肯下工夫調理她,不用說穿的戴的全跟府裡福晉格格們一樣,就她們住的地方也跟仙宮差不多,這一來,保養得更白更胖。昨天我還偷看了她一眼,不用說別的,只憑那副勾魂攝魄的桃花眼,便是我也不能放過她,你想我們王爺,能一夜離開她嗎?”
說著,又笑道:“我聽說,她的丈夫李飛龍,素來就是一個採花的淫賊,這一來也算替他還了債咧。”
李飛龍不由怒火上衝,一伸手便待去摸那脅下暗藏的匕首,但一轉念之間,又按下一肚皮怒火,轉笑道:“郝四爺,我謝謝您把這番話全告訴了我,倒省得我再去問王石頭。不過那二十兩銀子,現在店中,能累您貴步,隨我走一趟,把銀子交給您,我的事情也就算完啦。”
郝四笑道:“你忙什麼?這酒萊還有好多,咱們吃完了再去不好嗎?”
李飛龍一見那小館子離開王府不遠,只得又忍著氣,陪著郝四把酒菜吃完,算了帳,一直引郝四到了永定門城腳下面,一條僻巷裡。郝四方在詫異說:“這裡沒有什麼店呀,你到底住在什麼地方呢?”
李飛龍覷得無人,嗖的一聲,拔出匕首,冷不防架在郝四頸上,大喝道:“你這廝認得你家李飛龍李大太爺嗎?”
郝四雖然也會兩手三腳貓四門鬥,但是刀架在項上是真的,只嚇得渾身冷汗直流,麻臉全黃了,連忙跪下來道:“李大太爺,您饒過我吧,方才我是隨嘴亂說的,實在我為了您那太太和妹妹已經捱了一頓板子,到現在傷還沒有好呢。不信,您看我屁股就知道啦。”
說著,叩頭如搗蒜,一面真的去拉褲子。李飛龍忙喝道:“誰有這閒工夫去問你這些,你只實話實說,你家大太爺或許還可饒你一條性命,否則我先搠你三五個透明窟窿再說。”
郝四連忙叩著頭,把玉英姑嫂來府請罪的話全說了。李飛龍不禁沉吟道:“你知道那雍王爺為什麼這樣厚待她們嗎?”
郝四哪敢再造謠言,只得據實說道:“我已打聽過了,因為您那太太的傷是年二爺治好的,人也是他送到府裡來的,年二爺和咱們王爺是過命的交情,新近又結了親,所以王爺才特別看待。聽說,只要您願意,王爺也許還要給您一個差事咧。不信,您只要去年府,一問年二爺就全知道啦。”
李飛龍兩眼一瞪,挺著匕首道:“你這話當真的嗎?”
郝四又叩頭道:“如果我敢說一句謊,你只管割了我的頭去。”
李飛龍冷笑一聲道:“我也不怕你飛上天去。”
說著啪啪一連兩個嘴巴,大喝道:“依你這份德行,我非割了你的舌頭不可,現在姑且饒過你這一次,下次如再敢背後罵人,便不能怪你大太爺了。”
說罷,一抬腳踢了他一個大觔斗,收刀出巷。心中暗想,這真古怪,那雍王爺不殺她姑嫂已經是萬幸,如何反這等相待,這就難怪雲中鳳說非但不加處罰,也許還有點好處了。難道那雍王爺真的看上了她姑嫂了嗎?想到這裡,不禁臉上有點發燒,欲待徑往雍王府一問,又恐雍王厚待玉英姑嫂,有誘捕自己一網打盡之意。自問除兩弟行刺之事外,便是自己也積案纍纍,萬一自投羅網,豈非全家都完?想著,不由狐疑不決,悶悶的回到店中,正在拿不定主意,忽然店家在房外,輕輕扣門道:“李爺在家嗎?有客人找你呢!”
再抬頭一看門外站著一人,年紀約在三十上下,頭上戴著一頂瓜皮小帽,身穿玄色綢面獾皮長袍,足下一雙薄底快靴,看樣子好像一個大宅門內的長隨模樣,但又認不得,不禁一怔道:“尊駕貴姓大名,有何見教,能先見告嗎?”
那人笑道:“在下姓魏,雙名景耀,現奉敝上年二爺之命,特來奉請您李大爺到府內一談。”
李飛龍不禁失驚道:“魏爺,您且請坐,既然年二爺相喚,我自應立刻就去,但不知貴上如何得知李某已經來京,又如何得知我住在這裡,這真有點奇怪了,足下能見告嗎?”
魏景耀笑道:“李爺不必奇怪,老實說,您一過蘆溝橋,咱們二爺就知道了,不但是您,便是京外的大小官兒,江湖知名人物,只要一從這北京城裡進出,咱們二爺全能知道。”
李飛龍愣然道:“這是什麼原故?難道貴上能掐會算嗎?”
魏景耀道:“這個我可不敢說,不過咱們二爺的確他能知道,所以才教我來奉請。要不然,爺住在這兒,我怎麼知道呢?”
李飛龍不由更加驚奇,正待張羅煙茶,魏景耀笑道:“不必客氣了,咱們二爺在立等呢!您既到京城裡來了,咱們盤桓的時候多著呢,快請吧,別耽誤咧。”
李飛龍心中雖然狐疑不定,但是人家已經找上門來,而且來人也意不甚惡,又無法拒絕,只得硬著頭皮,略整衣服,跟著出了店門。只見一輛騾車已經停在門外等著,二人上車之後,車把式手中鞭子一揚,那車便飛也似的向年府駛去。不一會到了年府,在門前停下,魏景耀帶了李飛龍一直到東花廳,羹堯專門延見賓客之所,先在滴水簷下高聲道:“回二爺的話,奴才已將李大爺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