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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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也站起身來,紅著臉道:“您好好的又為什麼發起誓來?人之相知貴相知心,您果能矢志不渝,便足夠教我相信的,否則說了不算,一切徒託空言,便再發誓,還不是徒然騙人嗎?於事又有何補呢?”

羹堯見她笑靨頓開,眉黛全舒,又是往日促膝談心光景,不知不覺的也自己心下一暢,乘勢握著纖手一笑道:“我向來心志彌堅,決無說了不算之理,焉有徒託空言之理?不過,環顧左右,除開師妹而外,實在連個可以暢所欲言的人全沒有,所以一遇上大事便無法決斷了,以後還望師妹容我時常求教才好。”

中鳳任憑他握著手,又嫣然一笑道:“您這話說得太重了,為什麼對我竟說出求教的話來。不過我對師哥,向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您也向來是極有果斷的,既是心中有了不能決斷的事,那一定值得思維的了,何妨先稍微告訴我一點,大家再來商量商量咧。”

羹堯不由又被她問住,不覺有點期期艾艾的說不出口,勉強支吾道:“此事實非各位師長不能做主,否則小弟早向師妹請教了。”

中鳳見他神色有異,又不肯說出來,不禁奪過手去微慍道:“您是怎麼著呢?既是要稟明師長的事,難道還瞞著我嗎?”

羹堯見她又有怒意,連忙賠笑道:“我已說過有事必需與師妹相商,焉有瞞著之理。不過此事,在這個時候,實在不便告訴您,以後您也許會明白的。”

中鳳聞言芳心一動,半晌不語,暗中再把昨晚竊聽的話,和羹堯平日對自己的神態一想,已經料有六七分,不禁暈潮蓮臉,把一雙玉頰漲得飛紅,像朝霞一般樣垂下頭去,低唾了一口道:“啐,我真不知道您這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呢?”

接著又低垂著粉頸道:“您既不肯告訴我,我也懶得再追問下去。不過,您在這茫茫人海之中,卻到哪裡去尋顧師伯咧?您那無法決斷的事,難道就悶在心裡一輩子嗎?”

羹堯嘴裡雖然支吾著,暗中卻也偷覷著中鳳神態,一見她嬌羞欲滴,粉頸低垂的不由也料到幾分,忙道:“師妹只要能將獨臂師叔之處見告,小弟便不難差人將信遞去了。以我想來,我那恩師雖已多年不見,也許念我微忱,能賜訓示亦未可知,如能藉此一信,以後常蒙指示大計,那就更妙了,師妹肯見告嗎?”

說著,又微笑著,看著中鳳顏色,恰巧中鳳也驀然把頭一抬,正好來了一個四目對射,兩下不禁心中都有點怦怦不已。中鳳又垂下頭去,沉吟半晌道:“我那師父原住華山,現已飛錫江南太湖之濱馬積山附近黃葉村中,住持太陽庵。不過你我此刻均不便出京,他老人家的行蹤又極不願外人知道,您有靠得住的人能去跑這一趟路嗎?”

羹堯也想了半會道:“此事不但獨臂師叔不願人知,便我們與這些老前輩來往也須極端隱密,否則一經洩漏,說不定會立罹奇禍,一切佈置也成畫餅咧。僮僕廝養之類,決無可以差遣之理,如今只有一人,或可求他一行,但此人風塵奇士,一諾千全,我卻不願以這樣的事去煩他咧。”

中鳳聞言不禁失驚道:“師哥從不服人,既如此說,這人決非尋常了,到底是誰?能告訴我聽聽嗎?”

羹堯笑道:“其實此人師妹也曾見過,只是司空見慣的常人,你便不覺得了。”

中鳳更格外詫異道:“那到底是誰咧?你試說來讓我聽聽看,是不是您有點溢美過譽咧。”

羹堯笑道:“便是那馬天雄,您會相信他是一位奇士嗎?”

中鳳含笑點頭道:“此人果然有點意思,人品功夫,全較我那幾位哥哥高多了。如果他肯去一趟,那以後我們和江南諸俠的來往便不難聯絡了。”

羹堯笑道:“既如此說,那便足見師妹與我所見略同咧。您看此人還當得起是一個風塵奇士嗎?”

中鳳抿嘴一笑道:“您只知道他是一個奇土,知道人家的來歷嗎?”

羹堯大詫道:“我只知道他是個萬裡尋父的孝子,一身武功也著實可以,而且為人品格極高。據他自己說,乃父曾隸左良玉部下當過武職官,後來左夢庚降清,被調遼東,因事下獄,遣戍西川,如是而已,難道還另有來歷不成?”

中鳳道:“您能認出他是一個風塵奇士,已是眼力不錯,只可惜還未知其詳,要不然也許還要更加看重呢。老實說,人家不但武功絕倫,是個真正的孝子,而且父子兩人,全是大明勝國孤臣。他父親的下獄,便是為了降而復叛,企圖在遼東糾眾聚義,便他自己也曾在故鄉三原一帶立過抗清義社,薄有聲名,當時誰不知道飛天鷂子馬家驥、小鷂子馬天雄的大名。便他生母梨花槍週五姑姑,後母紅纓戴勝娘,也全是馳名陝西遼東的女俠。你們相處將近半年,難道就連隻字全未曾說及嗎?”

羹堯聞言不禁更加驚異道:“我因他所述身世略而不詳,深恐有難言之隱,所以也不肯追問。卻想不到他是這樣人物,那就難怪他對雍王始終不肯俯就了。不過,師妹,您為什麼又知道得這樣詳細呢?”

中鳳笑道:“一則他流落邯鄲道上的時候,我父親早就留上了神,曾一再託人相邀,許以大頭目,並以客禮相待,無如他因志趣各異,始終並未首肯,連送他的銀子也都璧回,卻甘願去做那短工度日,所以我對他也非常敬佩,暗中加以打聽過。二來因為我那前師嵩山啞尼與他生母週五姑姑薄有淵源,所以才知之甚詳。”

接著。又臉上一紅道:“不過,我和師哥這師門淵源,您卻不必告訴他,否則,我恩師卻難免見怪呢。”

羹堯笑道:“這卻又是為何呢?難道獨臂師叔和啞大師還有什麼過節不成?”

中鳳搖頭道:“我這兩位恩師,雖然宗派各異,卻情如手足,我之得入獨臂恩師門下,便是前師之介,她們怎麼會得有過節。”

接著又紅著臉嬌嗔道:“我教你不必告訴他,就不必告訴他,這事卻也不許您追問呢?”

羹堯雖然料知其中必有緣故,但因中鳳嬌嗔滿面,又有點紅潮玉頰,也不追問,轉將話鋒略轉道:“那麼,您對馬天雄身世既然如此瞭然,平日為什麼極少交談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