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一三八

程子云把舌頭一伸道:“您這明明是指著和尚罵賊禿,在教訓著俺咧。不過,您這話也說得是,誰救俺昨晚那陣法沒有結果,沒有能拿著賊咧。再說,您要論師門淵源,也真能教訓俺一頓,如今俺算是領訓不辭,不也就完了嗎?本來嘛,誰叫俺先得罪您呢?”

桂香見他一味涎著臉,倒也不好再說什麼,少時,左右送上酒餚,允禵又每人敬了一杯笑道:“這杯酒,實是我敬你們兩位的,還望以後彼此同心協力,為我共襄大計,不必再起脣舌之爭了。”

兩人俱各擎杯滿飲,遜謝不敢。這一席酒,直吃到二鼓以後,桂香才又上下束紮了一下,帶上兵刃暗器,含笑告辭一躍登屋而去。這裡程子云和允禵二人把盞以待自不必說。

那桂香上房之後,仍用前法,先向六王府而去,中途卻又繞向雍邸而來,一路無話,卻不料才到雍王府不遠,還隔著三五十人家,便見前面一條黑影一閃,忽然發現一個上下一黑如墨的怪人攔住去路,略一點頭,並不開言,拔刀便砍,桂香不由大吃一驚,一面也拔刀迎敵,一面低喝道:“朋友,你是線上的嗎?咱們河水不犯井水,我既不是六扇門裡的鷹爪孫,也不是這兒站碼頭的舵把子,儘管各走各路,誰也不要管誰。您要是那衙門出來辦案的,咱們也不妨到個地方去談談,但要因此誤了我的事,那可不成。”

來人聞言並不答話,卻只揮刀猛砍猛斫,疾如風雨,銳不可當,一連三四招過去,桂香不禁疑惑,又撮口低低的打了一聲胡哨把暗話遞了過去,來人卻仍不理會,刀法轉迫得愈緊,那家數一望而知便是一個能手,但是一聲不響,只一味啞鬥不已。桂香滿腹驚疑之下,只有舉刀相迎,連拆十餘招之後,自己估量著來人雖非尋常家數,還可一拼,不由大怒道:“你這廝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變的,既敢出來現形,為什麼一點江湖規矩不懂,難道是個啞吧嗎?如果再不答話,那我可要放肆咧!”

說著刀法一變,也著著緊迫過去,直向致命地方招呼,鬥得正酣,似聞那人微笑了一聲,忽然賣個破綻跳出圈子,竟向雍邸後面逃去,桂香得理不讓人,低喝一聲:“你這廝無故擾我,卻向哪裡走?今天如果不說個明白,我不宰了你才怪。”

那人更不回答,一路直向雍邸後門外一衚衕縱去,桂香擎刀飛趕著,仗著已到雍王府外,一面高聲吆喝道:“你這廝打算在這一帶弄鬼,那是已經到了姥姥家裡咧。如果再不停步束手就縛,那我就要先請你嘗嘗我這五毒梅花針的滋味咧!”

那人倏的一掉頭,把手連搖,人卻在一家民房上站定,不再向前逃竄。桂香一見,更加詫異,心想:“此人不知是敵是友,萬一是程子云再不放心自己命人跟了下來,那便糟了。”因此略一遲疑,不奔雍邸後園,轉向那人立處趕去,一面大喝道:“你這廝,到底是什麼路數,有話不妨明說,卻只管弄鬼做什麼?”

那人把手一招,只不開口,也不遞暗號,卻一手擎刀一手叉腰,狀甚安閒,桂香愈怒,一連兩縱早到了面前,正待再喝問時,那人倏然一個寒鴉赴水,直向房上竄去,等她趕到,已經蹤跡不見,再向房下看時,卻是一座五進四院的大宅子,到處均有燈光射出,那人立處,正是第五進的二房,但下面並無動靜,不由心中更加疑惑,欲待喝問,又不知是誰家住宅,轉恐那人已乘機逃去,自己反落嫌疑,正在躊躇不決,猛聽那足下屋內忽然打了一聲胡哨,竟是血滴子隊暗號,連忙也撮脣打了一個胡哨,把暗號遞了下去,半晌之後,忽聽那屋裡哈哈大笑道:“李大嫂,您且請下來吧。適才多多得罪,容我當面謝過如何?”

桂香一聽,連忙從房上縱落,一看那黑衣蒙面人,正在簷下倚柱而立,一見面,便把手一拱道:“大嫂勿罪,且請室內落座,王爺這就來咧。”

桂香見狀忙道:“朋友,你究竟是誰,既是自己人,為何相戲,請先說明好嗎?”

那人笑道:“大嫂不必見疑,難道您只隔了一天,便忘記了昨日送手絹的人了嗎?”

說罷,把手一擺,便肅客人內,桂香聞言,這才猛然想起來人身段竟和昨日那送手絹的人一般無二,不由心中一動道:“那您是奉了王爺之命去的了,今日何又這等相戲,是何道理?”

來人大笑道:“這實在是因為兩番相遇,均未能見大嫂絕藝,所以打算藉此相試,卻不料在下本領太差,只一交手便相形見絀,實在慚愧,還望大嫂恕罪才好!”

桂香心中不由不悅,暗想,你這人既奉王爺之命送東西給我,昨日交手還可以推說不認識,誤打誤撞,今日為何來又試我功夫,這卻不是有心小看於我?少時見了雍王爺不和盤托出,下你一劑爛藥才怪,但嘴裡反敷衍道:“我那一點小功夫哪裡值得您一試,聞得昨天您因此已中了那姓程的怪物一枝弩箭,沒有傷著哪裡嗎?”

說著再走進室內一看,只見那房子裡收拾得簡直和雍王府一樣排場,非常富麗豪華。房間裡天然幾上高燒一對兒臂粗細的絳燭而外,又高懸著四盞珠燈,照耀得室內通明如晝,毫髮皆見。正待要問王爺現在哪裡,那人倏的將臉上面具一除,原來卻是一個齒白脣紅英俊異常的美少年,雖然準頭微向下鉤,又略欠威嚴之氣,較之自己心中傾慕的年二爺稍遜一籌,但比起雍王和允禵來,卻俊俏多了,最可愛的,是口角眉梢均含笑意,尤其那雙眼睛靈活異常,一望而知便是個風流人物,不由把滿腹不快,都丟向爪哇國去,連忙笑道:“您到底貴姓大名,還請先告訴我方好,要不然兩番相見,又勞駕給我跑上一趟,還不知道是誰,那不是笑話嗎?”

那人又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在下姓雲,排行第二,雙名中燕,江湖匪號人稱賽子都,金刀銀彈小二郎,雲老山主便是在下天倫,迭次冒犯大嫂,還請當面恕過才好。”

桂香不由也瞟了他一眼,媚笑道:“我道是誰,竟有這俊工夫,原來您卻是雲家堡的二少山主,那就難怪咧。”

說著連忙福了一福道:“適才是我魯莽咧,您可別見怪,既然大家全在王爺和年二爺手下當差,以後還望多親近才好。”

說著那雙水靈靈的媚眼在雲中燕臉上一掃,又笑道:“王爺呢?為什麼不到府裡去,卻又到這兒來,您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麼?”

雲中燕走近一步,低聲道:“王爺現在前面廳上,所以著我去請您到這兒來,就是因為府中人多口雜諸多不便,而且聽說還有事要和您商量,那事決非在府中可以做的。”

接著又附耳道:“不過此事卻瞞著家父舍妹和年二爺咧。您以後說話還得要留一點神,千萬不要洩漏出去才好。”

桂香不禁詫異道:“這又為了什麼呢?王爺為什麼好好的卻連年二爺和老山主也瞞起來。”

接著,不知心中又想著什麼,忽然粉臉通紅,把頭低下去。

雲中燕見狀不由又道:“大嫂不必多問,反正停一會兒只一見著王爺便明白咧。”

說完又神祕的一笑道:“您且請坐,等我先去稟明王爺再說。”

便大踏步向室外走去,桂香見狀分外狐疑不已,少時婢媼送上茶來,竟也一個不認識,試一問時,竟非府中撥來。正在猜疑不定之際,忽然那雲中燕人又踅轉笑道;“王爺在前面廳上,便請前廳相見,也許還要給您引見一位奇人咧。”

桂香連忙起身,看著雲中燕笑道:“謝謝您,累您步咧,什麼奇人,您能先告訴我嗎?”

雲中燕微笑搖頭道:“這個奇人,或許在您還是熟人亦未可知,您只一見面就會明白咧。不過我因為拿不定王爺是否會替您引見,所以不便先說,還望大嫂原宥才好。”

桂香不禁心中暗想:“你這人倒長得挺俊,也似乎還解風情,為什麼做事卻這麼迷離倘恍令人莫測,究竟那奇人是誰,你先告訴我一聲,又有什麼稀奇咧?”但口中卻不便說,只有微笑道:“初來乍到,這兒地方我不熟,勞您駕陪我走一趟行嗎?”

雲中燕微笑點頭道:“大嫂為什麼這樣客氣?這是我分內的事,還能不行嗎?”

說著,便又讓桂香先行,等出了屋子,走到院落中間方道:“大嫂,昨夜我為給您送那帕子去,這腿上捱了那廝一緊背低頭花裝弩真冤枉,今晚王爺如果給您引見了那異人學會點什麼,卻必須要傳給我咧,您能答應嗎?”

桂香笑著在他臂上擰了一把悄聲道:“您這人真奇怪,人生面不熟的,怎麼初次見面就有挾而求。我知道那異人是誰?傳我什麼?能不能傳人?這怎麼能先答應您咧?不過,我這人向來做事總對得起人,你既為了我的事受了點傷,我總不教您白挨那一弩箭就得咧。”

雲中燕乘勢一把反手捉牢她的纖腕笑道:“您放心,我想那異人既能傳您,您總能傳我,只不自祕就得咧。”

說著,屈起中指,有意無意的,在她掌心裡又搔了一下。桂香一看庭院寂靜無人,又正在一叢花樹之下,吃吃低笑道:“您別不老成,我可不是好惹的咧。再這麼著,可當心我老大耳括子打過去。”

中燕也低聲笑道:“江湖上誰不知您玉面仙狐的大名,我怎麼惹得起咧。不過只要您願打我便願挨,不信咱們試試看。”

說著,索性在花樹叢中,黑影底下停住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