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
允禵顧盼之下又笑道:“您兩位全別太謙,如以知兵而論,還不全是一時瑜亮,難分軒輊嗎?不過,年兄卻千萬不可因此吝教。”
說罷,把手一拱道:“從明天起,我便聘年兄為文案,我知道您公事很忙,只要能隔日一過寒舍足矣。”
羹堯忙道;“王爺抬愛敢不遵命?不過,委實公私粟六,無法分身,還請見諒。”
允禵見他不肯答應,不由略形不快之色,雍王忙道:“既是十四阿哥一再相邀,二哥倒不可有拂盛意,還宜答應為是,好在他說明在先,只隔日一往,倒不一定便誤事咧。”
羹堯無奈,只有答應下來,允禵才欣然道:“年兄能這樣才好,否則便是不屑賜教了。”
羹堯又遜謝再三,當夜雍王留允禵程子云,四人小酌盡歡方罷,次日清晨,羹堯仍向後園照例做了一回功夫,又踅向借蔭樓而來,中鳳已在倚樓相望,一見面便笑道:“你帶了好消息來了?昨日之行一定不錯吧!”
再等入室一看,早點香茗均已備好,二婢和孫三奶奶卻一個看不見,最奇怪的是中鳳竟破例,親自絞了一把手巾遞了過來,羹堯連忙接過一面笑道:“劍奴侍琴和那位孫三奶奶,為什麼一個也看不見?這怎麼能褻瀆師妹呢?”
中鳳悄聲道:“你糊塗咧,今天我們要談的話,能讓她們聽見嗎?所以天才一亮,叫她們備下茶點之後,便全打發出去了。”
接著又笑道:“別客氣了,你瞧你這一頭汗,不擦一把臉行嗎?他們全不在這裡,我不伺候你,又教誰來伺候你呢?”
羹堯一面笑謝著擦著臉一面道:“你怎麼知道我一定帶了好消息來咧?”
中鳳笑道:“這還不是顯而易見,只瞧你這一臉喜色溢於眉宇,便知道一定已經遇上哪一位師伯叔咧,要不然能這樣形於色盎於面嗎?”
羹堯放下手巾,把昨日所經詳細說了,一面掏出竹牌還給中鳳又笑道:“師妹,你這人做事真是嚴密極了,既有這條路子,為何一直對我守口如瓶半點不露,要不然,豈不省得馬天雄多跑一趟?為何昨日在我未說出南巡之事,你還是不肯說,難道直到現在你還有點相信不過我嗎?”
中鳳不禁兩頰飛紅微嗔道:“我知道你差馬天雄南下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這如何能冒昧的去驚動值年師伯叔,老實說,便這一次,要不是為了所關者太大,我實在急了,那對牌也許還不敢妄用咧。”
接著又臉色一沉道:“我並非要瞞著師哥,實因這事進出太大了,稍有差池,便粉身碎也不足以補過,你當鬧著玩的嗎?如今雖然已經可以和各位師伯叔直接聯絡上,可是今後你我這肩上所負的責任便更重呢,還望隨時加倍留心才好,要不然。替自己惹下滅門之禍事小,稍一貽誤大局那便槽了。”
羹堯見她雙蛾深鎖,臉色非常沉重,不由慨然道:“師妹請放寬心,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如在第三人面前決不稍露顏色,老實說,自從師妹見示師門淵源之後,我便久已以身許國,今後大事如能成功,自是我炎黃華胄之福,倘若不成,我亦願以一身任之,便以刀鋸鼎鑊相加,也決不會洩漏一字,如果口是心非,便不逢好死。”
中鳳慌忙攔住道:“這只須遇事留心,不矜不伐便行咧,一清早上你為什麼又發起這樣毒誓起來?也不圖個忌諱嗎?”
說著又嫣然一笑道:“這一來,你卻不鬚髮愁咧,既路師叔在此地,那便一切全好辦了,他老人家和我師父顧師伯全是極熟熟人,而且在江南諸俠當中,又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你還有什麼不能求教的?只要言不及私,一切大計,便不難籌劃了。不過這樣一來,這個主兒卻須更加當心,稍有洩漏便是不了之局呢!”
羹堯笑道:“師妹見教得極是,不過目前我不但是這裡的總文案,且又接了一位王爺的延聘呢!”
中鳳不禁失驚道:“你又受了哪裡的延聘,這裡的一位知道嗎?”
羹堯道:“他怎麼不知道?要依我本不肯答應,還是他當面命我承應下來的咧!”
說著,又把允禵昨晚在前面祕閣之中說的話,詳細說了。
中鳳笑道:“原來如此,照這樣一說,這裡一位奪儲成功,你是皇親國戚,固然是一套現成富貴,便那位十四王爺成功,你也是潛邸師傅,還怕不是左右逢源,還另做什麼打算咧?”
羹堯也笑道;“如以一身妥穩富貴而言,能有這兩條路子,還怕不有點眉目?只可惜我卻志不在此,衷心這一點良知也不許這麼做,要不然,倒也不難風雲際會,置身貴顯咧。”
說罷,又大笑道:“這也許是天祚華夏,遂使他二人盡入彀中亦未可知,這一來,以後我們的事就更好辦了,可笑這兩個主兒,還正勾心鬥角,爾詐我虞,各逞機謀,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正給了我們一個大好機會咧。”
中鳳聞言不禁花容失色,連忙攔著道:“這是什麼地方,你為什麼竟這樣得意忘形起來?”
接著又白了他一眼道:“照這樣一看,來日大難,卻教我太放心不下咧。”
羹堯不由臉上一紅道:“你不是說,早把婢媼全遣了出去了嗎?這樓上只師妹與我二人,還怕什麼?”
中鳳又埋怨道:“你知道什麼,我雖把她們打發出去,這院落門卻沒有關上,就不行有人無意中走來嗎?”
羹堯道:“那還不容易,你等我下去把那院子門關上就行咧!”
中鳳又慌忙攔著道:“那怎麼行?你別胡鬧,大家坐下,把這點心吃完,你也該走咧。”
羹堯見她玉頰飛紅,連忙攔著,這才想起樓上只有他和中鳳兩人,把門關上委實不妥,不由自己也把臉漲紅了,坐了下來,匆匆吃完早點,告辭下樓,只見孫三奶奶,正挾著一把掃帚,在院落門外,像王婆子畫眉毛一般,東一帚,西一帚的掃著,一見羹堯出來,連忙扶著掃帚一伸腰,齜牙笑道:“姑老爺您早,您既來了,為什麼不多坐一會就走咧?”
羹堯不由一怔,只有支吾著,向花徑當中走去,卻不料中鳳也跟著送了出來,那“姑老爺”三個字,清清楚楚送入耳門,把一張俏臉,紅得幾欲和朝霞爭豔起來,連忙嬌喝道:“我不是教你到大廚房去看著他們把那一碗伊府麵做好再來嗎?為什麼卻在這裡掃起地來?這是那管園子的事,你怎麼又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還不快去看看那面做好沒有?”
孫三奶奶一看羹堯已經去遠,把舌頭一伸又咧嘴一笑道:“您要做那面不是要款待姑老爺嗎?如今人家已經走了,還忙什麼?老實說,俺就恐劍奴侍琴兩個小蹄子,給福晉送東西去,怕這裡沒有人伺候,所以才趕回來,等到院子裡一聽,您小兩口子,正在樓上說笑,又怕香姨兒無意跑來撞上,說上兩句笑話,您受不了,偏您又事前吩咐過不許將院落門關上,所以只有尋了這一把掃帚在這兒,假作掃地,只要她一來,便給擋回去,難道還錯了嗎?”
中鳳不由臉色—沉俏罵道:“你又裝瘋賣傻,滿嘴胡說什麼?以後再這樣亂稱呼人,那我可要先揍你兩個嘴巴咧!”
孫三奶奶聞言不由一怔,猛然一攤掃帚,自己打了兩個耳光笑道:“俺真樂糊塗了,又忘記了咧,不過您請想一想,俺從您才出世,把您奶到這麼大,看見您能嫁著這麼一位好姑爺,能不樂嗎?”
說著又瞅了中鳳一眼笑道:“您別生氣,俺以後記牢,不到那一天決不叫就是咧!”
說著一轉身,便又向廚房而去,不由氣得中鳳啼笑皆非,半晌做聲不得,一賭氣仍回樓上而去不提。
這裡羹堯回到前面,略微料理一下公事,便又趕回自己私宅,直趨上房,正打算向年夫人稟明,因為前面吵雜,把臥室搬向後園的事,才一見面,請過安,年夫人便笑著埋怨道:“你這孩子,說起來,已經是翰林院庶吉士,又做了王府上賓,怎麼還像野馬一樣,昨天一出去,到現在才回來,要真有事要找你,卻到哪裡尋找去?聽說雍王府昨天也著人來過兩趟,到底你在哪裡耽擱了,要為了公事還好,如果學那些沒家教子弟,到處亂跑,別看你功名已遂,我可要叫你哥哥寫信告訴你老子去咧!”
羹堯連忙躬身道:“兒子縱然不肖,焉敢入於下流,跟那些紈褲子弟學,昨日實因一個同年有事,不得不去應酬一下,晚上又因王爺府裡有事,又蒙十四王爺也下委兒子一個總文案,以後恐怕公事更忙咧。”
年夫人又道:“既是同年應酬還只罷了,那十四王爺為何也聘你當起文案來,這事雍王知道麼?”
羹堯道:“王爺不但知道,而且還是他替我做的主。”說著又一略述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