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一八六

然後才蹌蹌踉踉,向廳外走去,羹堯惟恐他醉了,鬧出笑話來,忙命周再興好生扶著,自己也直送到角門外方才回來,不由對胡震笑得肚子還疼道:“你怎麼跟這怪物下死勁的逗起來?這一來卻糾纏不清咧。”

胡震道:“我不比你,如不將此人拉成至友,怎個能接近他那居停?這一來你瞧吧,不消幾天,包管我也是十四王府的上賓咧!”

羹堯笑著悄聲道:“你這等做法不怕我那舍親見怪嗎?”

胡震搖頭笑道:“這卻不須慮得,老實說,我不但打算周旋於這二者之間,說不定將來還打算遍遊諸王府,一一加以觀察咧。”

接著又以目示意道:“我承雍王爺知遇之恩,這便是所以圖報咧。”

說罷,又一看天色打了一恭道:“年兄今天大概是不再到王府去了,小弟初來,卻未便久離府中,現便也回去了。”

羹堯也不相留,兩人別過不提,那程子云一手扶著周再興,蹌踉出府,喚來自己馬匹從人,一路顛頭播腦,回到十四王府,那酒全湧了上來,才到花廳,已是支持不住,小來順兒原是見慣他的醉態,忙道:“程師爺,您八成又在外面喝醉了吧,王爺在裡面咧。”

程子云一下跌進了角門,幸而手扶牆角沒有摔倒,聞言不禁怒道:“你這小蛋蛋子,又該打咧,俺是不醉之量,天有酒星,地有酒泉,全是為了俺而設,況且今日酒逢知己,焉有便醉之理,王爺在哪裡?俺這就要薦賢咧。”

說著,足下一連又是幾下搖晃,簡直像醉判官一樣,兩手一舞,扶著牆壁向內面走去,只笑得個小來順兒幾乎打跌,不想允禵正在廳上,坐等著他回來,一聽程子云一路嚷著,料知一定年府留飯,也許又吃醉了,皺著眉頭,起身出來一看,見他已經醉態可掬,小來順兒仍在掉過頭去竊笑著,不由怒道:“程師爺醉了,你還不扶他進來,真討打嗎?”

小來順兒,一見王爺親自從廳上出來,連忙答應一聲是,趕去相扶,程子云卻咧著大嘴笑道:“王爺,俺沒醉,不用人扶,這就來咧。”

說著,那一隻手卻搭向小來順兒肩上,扶了個結結實實,一步一跌走向廳上。

允禵笑道:“老夫子但醉無妨,那本書和序年雙峰看過嗎?”

程子云哈哈大笑道:“那年雙峰浪得虛名,他懂得什麼?俺今天卻遇上一份學究天人的文章知己咧。”

誰知這一笑,那湧上來的酒,卻再也按捺不住,從腸胃之中,直衝咽喉而上,分口鼻兩路飛舞而出,小來順兒幾乎扶不住,兩人一齊摔了下去,幸而戈什哈福寧在旁,一下扶著,一邊一個才勉強扶住,但人卻大嘔不已,把適在年府吃的酒菜全倒了出來,鬧了個狼藉滿階,左右扶的二人不禁全掩著鼻子,他卻毫不在乎,索性大嘔了兩三次,然後推開二人用袖子一抹口頰,又在那虯鬚抹了兩下,向允禵打了一恭道:“王爺請恕俺放肆,這就好咧。”

說著,竟自己走上廳來,允禵忙又道:“老夫子,既已過量,不妨且請回房稍睡,停一會再細說便了。”

程子云一屁股就下首椅子上坐定道:“俺委實未醉,那書和序,年雙峰已經看過,憑他當然絕不能贊一詞,倒是俺卻因此給王爺交下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這人如論文學武技決不在俺之下,才情更是高人一等,便那年雙峰也甘拜下風咧。”

允禵見他忽然說出這兩句話來,又似醉態已解,再看那頷下虯髯上,還掛著嘔出的髒東西,都搖頭晃腦一本正經的說著,不由又笑道:“老夫子本對人極少心折,前對年雙峰算是一個,這算是第二回咧,但此人到底是誰,何妨先說出來讓我聽聽,如真系人才,便不妨延納咧。”

程子云猛一拍大腿道:“此人姓胡名震,素有鐵筆書生之稱,不但武技是個著名能手,使金石篆刻,書畫文章,全是自成一家,久已蜚聲藝苑,只可惜俺遲了一步,又讓雍邸羅致去咧。”

允禵見他醉態全斂,料已略見清醒,忙道:“既有這等人才,老夫子便須火速結納才是,這人不比年雙峰,他和四阿哥諒非親故,拉攏起來要容易得多,卻遲不得咧!”

程子云笑道:“此事何用王爺吩咐?俺已約定他,明日便去拜望咧。”

說著手一摸那部虯髯,竟摸了一手膩膩的東西,自己也覺不是意思,忙命人取過茶水,一面擦臉漱口,一面笑道:“那書原有大半是年雙峰平日看過的,他自無話說,不過那篇敘文,他卻也無法能易一字,倒是那位胡君,還能知道神妙所在,便批評兩句,也教俺折服,所以俺說他是個人才,便也由此,王爺如果不信,他日只一見面,便知明白了。”

允禵又笑道:“那書咧?這是進呈御覽的東西,卻不可不慎。”

程子云笑著,從靴筒裡摸了出來,向桌上一放道:“俺全篇都校正過,決無訛誤,如非王爺一定要和他商量,此刻早已到了御前咧!”

允禵一看,不由一皺雙眉道:“這是進呈御覽的,老夫子怎麼把它藏在靴筒裡?如以體制儀注而論,豈非大不敬?”

程子云不禁臉上一紅道:“俺初意以為年雙峰必有更易之處,並沒有作為定稿,所以才敢如此,其實這是書籍,卻不能作奏摺論,要不然,俺也不敢如此大意,還請王爺恕過疏忽之罪才好。”

允禵打開黃絞包裹一看,幸喜並無汙損,也無折角卷瞄之處,這才又慎重包上,用一個折匣裝好,準備明日呈獻,又命程子云先行休歇,忽然想起那胡震既是江湖知名之土,也許張桂香知道,便徑向賜書樓而來,才到樓上,便聞見一陣蘭麝之香,迎風送來,再一看桂香新妝初罷,穿著一件淡紅羅衫,正從房裡迎了出來,一見旁無婢嫗,連忙笑道:“你怎麼這個時候便晚妝過了?難道知道我這個時候要來嗎?”

桂香也微微一笑,媚眼一睃道:“我便能掐會算也想不到王爺這個時候會來,實在因為這兩天身上睏倦得很,方才洗了一個操,為了圖個涼爽,才稍微抹上點粉,怎麼能算是晚妝咧?”

說著舌尖略露,又媚笑道:“您瞧,我這嘴脣上有半點胭脂嗎?”

允禵見她果然素面上,只淡淡的敷上一層薄粉,但這樣淡粉實為平日所未見,又丁香笑吐,愈顯嬌媚入骨,不由心中怦怦欲動,也笑道:“你想不到嗎?如今我已來了,你待如何發付咧?”

桂香素面微紅,白了他一眼道: “您怎麼也學起外面的無賴行徑來?這大白天裡,要叫人聽見那還成什麼話?”

說罷,媚眼微揚,偷看著允禵,一面取過茶杯,斟了一杯茶,慇勤送上。又笑道:“王爺請用茶。”

允禵不禁一笑,一手接過茶,就窗前一張藤榻上坐了下來,那一隻手卻捉牢纖手笑道:“這又怕什麼呢?這個時候,誰還能跑到樓上來?”

桂香嗔道:“怎麼沒有人?丫頭老媽子多著呢,您是王爺不要緊,要叫福晉和娘娘們知道,又該我這狐狸精不好,成日成夜的纏著您咧!”

允禵趁勢放下茶杯一把攬著纖腰笑道:“原來你為了這個,說還不聽她們說去,誰教你外號叫玉面仙狐咧。”

桂香連忙推開他,俐俐伶伶的跳在一旁,手掠鬢角,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道:“原來連王爺也是這等說法,那就無怪別人說閒話了,我以後,真犯不著再伺候您咧!”

允禵連忙站起來,陪笑道:“我也不過鬧著玩兒,偶然取笑而已,你為什麼真的生起氣來?算我不是,還不行嗎?”

桂香冷笑道:“我算什麼東西?還不是誰愛取笑就取笑,本來嘛,一個江湖女人,怎麼能配伺候您咧!”

說著,把頭一低,似乎饒有怒意,但那眼角仍偷覷允禵面色,允禵卻越發慌了,又走向身畔,低聲道:“你今天是怎麼著咧?我幾時拿你當江湖女人看待來?為什麼竟生這麼大的氣?”

說著,一手搭向香肩,又笑了一笑道:“是誰說這話,只管告訴我,容我來與你設法出氣如何?”

桂香倏然回眸一笑道:“算了,我的王爺,只要您饒了我便行咧,您成天成夜的在這裡鬼混著,能怨得人家說話嗎?”

允禵見她一張俏臉,時喜時嗔,那一雙妙目,又看著自己睃來睃去,不由神魂搖蕩,連為什麼來的幾乎全忘了,偏偏桂香有意無意之間,便似蘭湯浴罷,嬌懈無力的一般,趁著他攬著頸子,手搭在肩上,懶洋洋的,竟把一個嬌軀慢慢投向懷中,偎得緊緊的,仰著臉又媚笑道:“您是一位王爺,還得放尊重些才好,要不然,常是這樣傳了出去可不大好。”

說罷,嬌喘微微,面泛桃色,酥胸顫動,如不勝情。

允禵不禁又怦怦心動不已,把頭一低,那隻手正待攬向纖腰,猛聽樓梯連響,一個侍婢高聲道:“李大奶奶,王爺來過嗎?方才乾清宮的王老公公來了,說皇上有旨,立傳王爺進宮,怕有什麼要緊的事咧。”

桂香聞言連忙推開允禵道:“王爺在這裡檢書,你快傳話去,請王老公公稍坐,王爺這就來咧。”

允禵也不由的一怔,忙道:“這真奇怪,怎麼皇上這個時候,忽然召我進宮?而且王老太監,平日絕不易親自來當這份差事,這倒想不到咧。”

說著又笑道:“我去去就來,只要皇上沒有特旨,等回來,我還有話要問你咧。”

說罷,一整衣冠,逕自下樓,前往上房更衣接旨不提,這裡桂香自允禵走後,倒有點不得勁兒,坐了一會,便取過一付牙牌來,打五關消遣,卻不知怎的,一連打了四五次,卻一次也不通,看看天黑下來,直到吃過夜飯,允禵方才回來,興沖沖的道:“你知道皇上召我進宮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