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二二七

接著又聽曾靜笑道:“你又錯咧,這些酒萊雖然由那曹織造送來,卻全是我們漢人汗血之資,不過假手於他而已,我們不吃,難道倒該那些韃虜享用嗎?須知今昔不同,我們要謀的是匡復大明社稷,還我漢族山河,卻與伯夷叔齊便兩樣,果真我們也向那兩位不食周粟的大賢學樣,那安坐在北京紫金城裡的韃酋支要說聲正合朕意咧!”

泰官連忙向那船上一看,只見船頭上放著一張矮桌,魚老者、不昧上人、曾靜、翠娘連馬天雄也團團圍著,正在對月暢飲,正待招呼,那翠娘已經掉轉頭來,大笑道:“白叔回來啦,大事如何?我們先別談別的事,我師父和肯堂先生對鳳丫頭的婚事怎樣?我想這兩位老人家一定不會答應吧。”

白泰官一面下馬,一面向各人分別見禮,走上船去笑道:“這事還須費點周折咧,我回來是請大家全到太湖上去一趟,如今事情又生了好多枝節咧。”

翠娘忙從船頭跳了起來看著天雄道:“如何?我猜對了吧,那年師弟就再了不起,兩位老人家,可能讓他討一位師妹去做小老婆嗎?”

天雄也撐著船頭站起來道:“當真長公主和肯先生全不答應嗎?那我只有明天便趕去當面陳情懇求兩位老人家咧!”

白泰官方大笑道:“你兩位全不用忙,事情卻不是這樣呢!”

忽聽那馬長嘶一聲,竟向船頭上奔來,眾人也一齊站了起來,曾靜忙道:“不管事情怎麼樣,不拘哪一位,先得把這畜生攔著,不然這一席酒便全完啦。”

天雄連忙一個轉身,雙手一攔,大喝道:“你且慢來,我們正談著主人的事咧。”

那馬又吼了一聲,不再向前,只用一顆馬頭,在天雄身上擦了兩下,又回頭上岸,就江邊飲水,吃起草來。

天雄忙又向泰宮道:“白兄此去究竟如何?真的兩位老人家不肯答應嗎?”

翠娘寒著臉道:“兩位老人家為什麼肯答應?我猜不但我師父和肯堂先生不答應,便其他各位長老也未必不怪年師弟咧,你沒聽見白叔說又生了枝節嗎?”

白泰官大笑道:“你偏沒有說對,老師父已經千肯萬肯,只肯堂先生說要再問一問周路二位,所以一面著我北上,一面教大家去等候迴音咧。”

翠娘沉下一張黑裡俏的臉大詫道:“我師父知道他是想討鳳丫頭做小老婆嗎?”

白泰官又笑道:“她老人家不等信去早知道了,據她老人家說,為了這事,已經親自北上查過一番咧。”

翠娘不由噘起一張小嘴道:“師父真也老糊塗咧,這是什麼事,她竟答應下來,這不氣死人嗎?”

接著又道:“那麼肯堂先生咧?他也就公然答應那年師弟這等妄作妄為嗎?”

白泰官道:“肯堂先生倒和你的意思一樣,恐怕名分不妥,未免惹人議論。”

翠娘忙道:“阿彌陀佛,這才真是一位知書明理的大儒,要不然,那不反了嗎?”

泰官又搖頭笑道:“可是老師父卻力主其事,反把肯堂先生怪下來咧,所以他才著我到北京去一趟,問一問周路二位的意思。”

翠娘再不容人說話,又笑道:“你就去問也是白費,那路師叔人還不大問外事,我知周師叔素來外圓內方,而且嫉惡如仇,這種事他豈肯答應?說不定年師弟也許就要遭上一頓大大的訓戒咧?”

白泰官不由又大笑道:“你又沒有猜對,據老師父說,那路兄並沒有什麼主張,這門姻事,倒有一大半是周兄作成的咧。”

翠娘又一噘嘴道:“我才不相信,你是故意嘔我玩咧,周師叔如肯作成此事那才怪,便我師父也不會這樣老悖黴咧。”

白泰官正色道:“我焉有騙你之理?不相信,反正明天你們大家全要到太湖去,不會當面再問一下嗎?”

魚老忙道:“你這妮子瘋咧,你白叔焉有騙你之理?再說,你為了雲師妹的事,便敢公然犯上背後誹謗師父嗎?”

翠娘這才把頭低下去不再開口,白泰官不由好笑,一面向天雄道:“馬兄你但放寬心,此事決無關礙,如依老師父之意,已經回書允他咧,只肯堂先生怕外人議淪,未免令那年老弟有損聲譽,所以才要再問一問周路兩位,其實用意卻也是深深惜他,因此老師父還說他偏愛自己的徒弟咧!”

天雄聞言,方才放下一段心事,又道:“那麼有關血滴子和此間的事,長公主和肯堂先生又做如何決斷咧?”

白泰官笑道:“那也必須向北京去問過周路二位才能決定咧,所以小弟連夜趕回便是為了向馬兄索性藉此寶馬一行,要不然,長途牽延,卻來不及咧!”

馬天雄不由又一怔道:“長公主既是太陽庵主,對年雲二位姻事慎重還有一說,為什麼這等大事,也不能當機立斷,反而也要到北京去問周路二位咧?”

晚村在旁不禁笑道:“這事既關著匡復大計,自須集思廣益,你不聽白老弟說教我們這裡各人也去嗎?那周路二位既然久留北京,所知定較我們詳細,進退取捨之際,怎能不問一問他們咧?”

天雄不語,曾靜也道:“老師父的話不錯,這些事,委實也非慎重不可,雖然機不可失,卻也不宜操之過急,否則只差一著,挽回便不太易咧。”

泰官見天雄沉吟似有所思,忙又笑道:“馬兄傷勢如伺?恕我還未問及呢。”

天雄道:“諸承白兄關切,小弟傷勢本來不重,只那毒藥厲害,如今餘毒既淨,只一收口便可行動如常了,既是白兄立須北上,那馬但借無妨,不過小弟尚有一事,需求足下,不知見諾嗎?”

白泰官大笑道:“你那下委的事我已知道,決無不允之理,大家且請全坐下來,既有這等豐盛酒席,我們邊吃邊談不好嗎?實不相欺,為了此事,小弟去的時候,餓了半日,回來又餓了半日,人是無妨,這肚子卻不客氣,已經在這裡山嚷怪叫咧。”

眾人聞言均各大笑就座,泰官接著又向翠娘笑道:“有勞你給我趕緊添付杯箸來,還有這匹馬也委實餓了,相煩仍託那酒店喂點料豆,明日還要借重它上路咧。”

翠娘二次起身,一面向後艄取來一付杯箸一面笑道:“白叔為了此事,倒真是不辭勞苦,將來年師弟真要重重的謝你一場才對,不過那馬上次爸爸費了不少事才寄頓好了,它服不服我管卻未可知咧。”

天雄笑道;“那倒無妨,我自有法子叫它服你調度,不過此馬非細料不食,還須有點黃酒,才更顯出它的精神,那便一切奉託了。”

說罷,吹起一個胡哨,那馬正在飲水,連忙抬起頭來,又一路歡跳走向船邊,立足不動,天雄接著把手一揮,又笑道:“行咧,只要你不打算騎它遠去,洗刷溜汗上料,包管聽話。”

翠娘只笑聲說:“這畜生倒真是人變的,就這等聽話。”

便上岸牽了那馬徑去,白泰官先舉箸大嚼,又灌了兩大杯酒,看著天雄笑道:“你放心,這一次我到太湖去,老師父對你那貴友,非常讚許,決無疑你所言不實之理,不過韃虜中頗有能者,不容不各方打聽清楚再定行止,你要託我的,一定是有信要寄給那年老弟,我遵命就是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