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七
接著又道:“您知道小弟要罰您的用意嗎?”
羹堯笑道:“還有什麼用意,無非對愚兄失態的一個報復而已。”
周再興正色道:“適才所言,不過取笑而已,小弟出身尊府書僮,雖蒙恩師收歸門下,焉有真敢放肆之理。不過,以師兄今日日間對小弟,實為驕矜之漸,不但周師叔深恐師兄因此誤事,便恩師和老師父亦均以此為慮,所以小弟才藉此稍加提醒,還望師兄勿罪才好。”
羹堯聞言,連忙站起身來,作了一個揖道:“謝謝賢弟,既如此說,愚兄知過,以後隨時留心就是咧。”
再興慌忙還禮道:“師兄此後,只要能常虛懷若谷,不矜不伐便足矣,為什麼又對小弟作起揖來?這豈不令小弟不安嗎?”
羹堯大笑道:“禹聞善言則拜,一揖何妨,聊志吾過而已,這以後,還望老弟不吝指教,隨時點醒才好。”
說著,又相助周再興將杯盤殘餚收拾好了,才自入睡。第二天清晨,羹堯上過衙門,記著周潯所囑,且不往雍王府,攜了周再興,轉向十四王府而來,因他身兼文案,無須通報,直向西花廳而來,才到角門外,忽見小來順兒走來,悄聲道:“二爺且慢進去,王爺正在和程師爺商量事情咧。”
羹堯連忙腳下一停步也悄悄的道:“他們商量什麼大事,你知道嗎?”
小來順兒一看,二面無人又悄聲道:“聽說,江南織造專函來報,王爺密保前往太湖辦理要公的一位魏翰林,已經教仇家架去,因此王爺急得不得了,所以吩咐奴才在這兒看著,不管是誰全要著奴才通報才許進去,您慢著些兒,待奴才進去回王爺便了。”
羹堯忙又低聲道:“你且慢進去,此事極關重要,可速盡心打聽,我自重重有賞。”
接著又略一沉吟道:“停一會,你再通知一下那領隊,著她也用心打聽,只一有信,便著她親自報與我知道。”
這才把手一擺道:“我在這裡等著,你先去回明王爺便了。”
那小來順兒連聲答應,又向角門裡走去,一會兒便出來道:“王爺有請,您快進去吧。”羹堯才進角門,便聞程子云大笑道:“年兄,您辦事真爽利,昨天俺才一說,今天您便來了,俺猜這人您一定選好,也許已經在外面等著王爺召見咧。”
再看時,只見他光著頭,身上穿了一件羅漢衫,下面卻居然穿著雙靴子,嘴裡說著話,已從花廳上猛一掀簾子迎了出來。
羹堯笑道:“您猜錯咧,一個神機營的總教習,哪能那麼隨便薦人?我便因正在物色中,恐怕有誤王爺的事,所以才來面見您和王爺,請予稍寬時限再行報命咧。”
程子云大笑道:“您既來了。總好商量,不過俺知道您那藥籠中,這些人物有的是,您既要跟王爺當面說,那更好咧。”
正說著,只見允禵穿著一領棗紅開氣紗袍,也從廳上迎出來笑道:“雙峰,你別聽老夫子的,這事稍遲無妨,不過人選卻非上乘不可。”
接著又道:“這大熱天,累你跑上這麼一趟,我卻居心難安咧。”
羹堯連忙請安下去道:“王爺既著程老夫子傳命,羹堯怎敢不來,天氣雖熱,公事卻不能誤。”
允禵一面答禮,一面笑道:“你別客氣,我們且到屋子裡再為細說罷。”
說著,兩邊僕從已經打起簾子相待,三人一同進去,分主賓坐下,羹堯一看,那廳上當中堆滿了一小缸冰,三五個小廝,不住價在掌著扇,倒不覺太熱。
忙又道:“昨承程兄傳王爺之命,羹堯即便留意,無如這一項人才,雖然只不過教授雜技,但那神機營,大半八旗子弟,且有若干勳戚在內,如果聲望功夫稍欠缺,便不足以服眾,再說王爺既有心整頓,也決不能濫竽充數,提出一個人,總要教闔營心服口服,所以才一再斟酌,如今雖然已在物色之中,但如不詳細考查,親自驗看,決不敢率爾推薦,羹堯昨日聞得程兄說王爺需才孔急,不得不來先行陳明一下,果如適才所言,便不妨了,否則這急就章的文章,卻決做不好咧。”
允禵笑道:“此事雖然決不容多延,但為人稱其職起見,卻不妨稍遲,適才我已說過,稍等卻也無妨。”
接著便問雍王府近況,旁及天氣炎熱,令人不耐,卻並未提及江南之事,羹堯心知必有避忌,搭訕著笑道:“聞得皇上有南巡之說,天氣如此炎熱,一時也未必能決咧。”
允禵笑道:“皇上雖有此意,但天子出巡,哪有這等隨便?不但今夏車駕決難出都,便秋冬也未必成功,即使真的他老人家要到江南去逛一下,至早也是明春的事,你為什麼又想到這個上來?”
羹堯道:“我也因為褥暑逼人,皇上如果急於南巡卻非所宜,為臣子者,不免憂慮而已,既是來春的事,那便無妨咧。”
程子云忽然大笑道:“雙峰,您別在王爺面前探聽口氣,您那意思,俺早知道咧。”
羹堯不由暗吃一驚道:“我不過隨順一問而已,哪有什麼意思,程兄這麼一說,我倒要請教咧。”
程子云又摸著虯髯咧嘴大笑道:“您別見怪,請恕俺直言,要實話實說咧,您之所以要探聽此事,一定是打算謀幹一份扈從的詞臣,這是最容易上邀天寵的一條捷徑,說不定車駕一迴鑾,以您這個班次,也許就是一份學政大人咧。”
接著又道:“您這可不許故作違心之論,俺說對了沒有?”
羹堯微笑道:“程兄向來自視甚高,難道就看得小弟這等熱中嗎?”
允禵忙道:“程老夫子,你又錯咧,雙峰早已簡在帝心,又何須在這扈從上打算,他的學政還用這樣營求嗎?”
程子云猛然一摸後腦,睜大了眼睛看著羹堯。
又笑道:“俺真該死,竟忘了您是八旗世族,又是勳戚咧。”
說著,又站起身來,把手一拱道:“您別生氣,算俺又猜錯咧。”
羹堯見探不出什麼口風來,又已知江南織造已有信來,料那鄧佔魁必系允禵密保無疑,再談也不會有什麼,連忙道:“彼此知交,況在王爺面前,小弟焉有生氣之理,不過小弟此來,完全為了那總教習的事,請王爺寬限幾日,以便細細物色,現在話已呈明,既蒙王爺賞準,即便告辭咧,容得覓定適當人選,再來請王爺決定便了。”
說罷,先向允禵請安又向程子云把手一拱,允禵也不相留,只有笑道:“天氣委實太熱,恕我不便留飯咧。”
便起身送客,羹堯心知二人必仍有事商榷,別過以後,攜了周再興,驅車又向雍王府而來,等到府前下車以後,才走到花廳,還未進那祕閣,便聞雍王猛一拍桌子,大怒道:“這奴才不過仗著自己是漢軍旗籍,這些時當差還算小心,我才賞他一點面子,怎麼竟敢連我也不放在眼睛裡,弄起玄虛來,這還了得!”
羹堯不由一怔,連忙走進房去一看,只見雍王一身朝服,手中拿著一封信,滿面怒容猶在,方待相問,猛又見雍王一抬眼道:“二哥,你來得正好,馬天雄出了事咧。”
羹堯心知江南織造之信已來,但不知雍王為何這等盛怒,忙道:“他出了什麼事?是行為失檢,被江南官吏舉發嗎?那羹堯也有不是之處,還求王爺從嚴處置才好。”
雍王怒道:“我們派出去的人,怎會得有短處落在人手裡?何況馬天雄這人我也知之甚詳,焉有行為失檢之理,他如今已被人家用毒藥暗器打傷在鎮江,可笑曹寅那老奴才,馬天雄已經自己說明來歷,又把本府的委札給他看過,居然還寫信來向我查問是否屬實,這已經是糊塗透頂,還又密函奏明皇上,似乎我們派出人去,把他離間少林武當兩派的事給破壞了,這不簡直跟我過不去嗎?”
羹堯忙又失驚道:“那馬天雄給誰打傷了?那江南織造怎麼連這些事也達天聽起來?皇上的聖意如何?沒有責備王爺嗎?這又是羹堯謀事未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