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旅館
路念不敢泡太久,怕暈倒在溫泉池子裡,大約泡了20分鐘後就起身了,穿好浴袍後擦著還在滴水的頭髮走了出去。撩開女浴池門前的簾子,她下意識地向旁邊一瞥,看到了也在用浴巾揉著腦袋的顧維楨。
「你也泡好了?」路念對他笑笑。
顧維楨剛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路念出聲後他才注意到她的存在,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接著想到剛剛聽到的巖巖的話,好不容易降下來的熱度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他看不見自己的臉,但是知道它一定紅透了,他抓著毛巾微微擋住半張臉,含糊應了一聲:「…嗯、嗯。」
「我剛剛聽到你們那邊動靜挺大的,他們幾個都挺能鬧騰的吧?」路念把浴巾搭在肩上,抬頭問道。
顧維楨不自覺地把視綫移到了她身上,這旅館雖然老舊,但是暖氣打得非常足,再加上剛從溫泉裡出來,路念身上只穿了一件浴袍。順著她仰起的微紅嬌嫩臉蛋向下,是修長纖細的脖頸,白晰透明得能看到青色的血管,浴袍的V領有些低,露出了她一截精緻的鎖骨,有幾顆水珠順著光潔的皮膚一路向下隱沒在領子下的那片起伏。顧維楨不敢再看,他怕他像鄭渺峰一樣在她面前出醜,趕緊把視綫向下移到被一根白色的帶子緊緊扎著的細腰上。
「這樣挺好的,很熱鬧……」也是難為顧維楨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記得回答路唸的問題,「我、我先回房了,你、你好好休息!」說完他只給路念留下一個背影就落荒而逃了。
「這麼急的嗎……」轉眼間就只剩下路念一個人站在原地,她抬腳,也打算回房用吹風機烘乾頭髮。
「路念。」身後傳來清冷的聲音,路念回頭,秦邦彥穿著一件深棕色的大衣站在男浴室的門口看著她。
「學長。」
「怎麼穿得這麼少。」秦邦彥走到她身前,眼中帶著些不贊同,連剛剛在溫泉裡的漪念都被壓下去了。
路念撓了撓頭,「剛泡溫泉出來覺得好熱啊。」
秦邦彥張口還想說些什麼,面前的路念表情忽地一變,他立馬意識到什麼,「有『饕餮』?」
「嗯。」路念點點頭,拍拍巖巖腦袋,「你先去找其他幾個人,我和學長先過去。」說完便和秦邦彥匆匆離開。
兩人快步跑到旅館的門口,剛一推開木門,就感覺到淩冽的寒風如刀般刮在臉上,本就穿著單薄的路念更是縮著脖子打了個哆嗦。秦邦彥立馬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路念發現他自己裡面也只穿著一件單衣而已,剛想推拒。秦邦彥的雙手已經牢牢把自己的大衣摁在了她的肩膀上,加重了語氣:「聽話,穿好。」
路念拒絕的話頓時說不出來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心理年齡比秦邦彥要大的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聽從他的話,特別是當他嚴肅了語氣的時候。
晚間的山上本該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是今天白天下了雪,路上和樹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雪,把微弱的光綫反射得明亮不少。路念在他們兩人之間燃起火苗,希望能驅走寒意。火焰被呼嘯的山風吹得不停搖擺,在積雪上印下張牙舞爪的影子。北風摩擦林間樹木的聲音像是女人的慘叫,斑駁的樹影和奇異的山石組成一幅詭異的畫面。
雖然披著秦邦彥帶著他體溫的大衣,但路念還是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在心裡暗暗給自己鼓勁之後,她向著「饕餮」的方向加快腳步。
伴隨著越來越強烈的感應,前方樹林間的那模糊的黑影也逐漸清晰,可以看出是個長髮女子的背影,她懸空在雪地上,兩隻胳膊稍稍抬起,裸露在外面的肌膚如雪般潔白透明。路念和秦邦彥對視了一眼,還沒等他們攻擊,「饕餮」已經轉過身來,正面對著他們。
它的長髮遮住了大半邊臉,口中發出一聲怒吼,雙臂張開,無數風雪湧動著從它身後撲向他們。秦邦彥拽著路唸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後,手在空中一劃,水化成一個扁平的橢圓形,氣溫太低,馬上就凝結成了厚實的冰層擋在他們身前。
原本柔軟的雪花早已變成堅硬鋒利的武器,砸在冰層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撞擊聲,路念和秦邦彥輪流不停地修補加厚冰層,勉強擋住了這一波攻擊。
一把大火在「饕餮」的腳下點燃,連帶著周圍的雪都在慢慢融化,鄭渺峰、夏燕飛、徐子佩和顧維楨迅速從他們身後跑過來,「怎麼樣了?」
路念看著在鄭渺峰的高溫烈火中不斷哀嚎掙扎的「饕餮」,和秦邦彥一起用水做了一個圓形的罩子攏在它周圍,防止火焰燒到旁邊的樹上。
「應該差不多了,我試著淨化看看。」路念走近幾步,伸出手使出能力,「饕餮」悽厲地發出最後一聲喊叫,然後倒在了鬆軟的雪地上。
「這就是……『饕餮』和淨化嗎?」顧維楨不太敢相信地問道。
「是的,這次我們遇上的這隻還算是比較好對付的。」路念走到倒在地上的女子身旁,「我們把她背到旅館去吧,把她一個人丟在深山裡不太好。」
可能是因為人多壯膽的原因,回去的路上也沒那麼恐怖了,他們回到旅館的大堂裡,剛把女子放在那張唯一的沙發上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嘶啞的叫喊。
「阿芳!」
路念被嚇了一跳,之前接待他們的老婆婆就站在他們身後,激動地看著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的女子。
「真的太感謝你們了!」王婆婆的臉笑得像朵燦爛的菊花,不停地把菜夾給他們幾人,很快他們每個人的碗裡就堆了如小山般滿滿的飯菜。
「是啊,我有2年沒回來了,迷路之後暈倒在山間,多虧了你們救了我。」剛剛被「饕餮」附身的女子已經醒來了,得知是他們把她送回旅館後,和她的母親王婆婆一起為他們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感謝他們。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路念不太自在地說道。
「這丫頭當年二話不說就跑去大城市拼命去了,留下我們老兩口守在這裡,後來她爸又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王婆婆說到這哽咽了一下,路念他們這才瞭解,原來這家旅館是王婆婆的祖傳店面,原本是打算傳給他們唯一的女兒阿芳來繼承的。可是阿芳不願守著這家破敗的旅店,過著和前幾輩人一模一樣的生活,就獨自出去闖蕩了。這家旅店自然也不是新開張的,只是王婆婆為了吸引客人做出的宣傳。
「媽…我不是一直打電話跟你說,讓你搬到N市和我們住嗎?」阿芳有些尷尬地說道。
「那這裡怎麼辦?」
「……賣出去吧,你看你每天一個人打掃、收拾多累啊,也沒幾個客人,賣出去後就跟著我在N市享清福吧。」阿芳打量著已經發黴的青黑色墻壁說道。
「不行!這是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不能賣出去!我死也要守在這裡!」剛剛還和善地笑著的王婆婆如今態度十分強硬,不論她的女兒如何勸她都不鬆口,兩年來好不容易見一次面的母女倆又是這樣不歡而散。
一頓晚飯以母女吵架收尾,作為外人的路念幾人也不好勸太多,匆匆吃好飯後把空間留給了她們。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躺在狹小的床上的路念毫無睡意,翻來覆去在床上滾了一個小時也沒睡著,王婆婆和她女兒之間的矛盾也是將來的她將會面對的。前世她獨自一人去外省求學,最後在經濟最為繁華的S市找了建築設計院的工作,只等著畢業就去就職。而父母一直想讓她回N市考個公務員,又可以住在家裡,生活和工作都很穩定。
但是她不願意,她知道父母漸漸老去,身體也不像以前那麼康健,只是她不甘心回到小城市安心地找個輕鬆的工作,結婚生子,按照老一輩的意願這樣生活下去。就像王婆婆和阿芳一樣,就算兒女提出了把父母接到自己工作的城市去生活,老人們也不願離開自己的故土和身旁的老友們。
對於年輕一輩和老一輩來說,這或許終究是個無解的命題,就算如今路念重生後又有了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她依然會選擇更大更廣闊的天地……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想著反正也睡不著,乾脆出去走走的路念披上了外套,打開房門離開了房間。
深冬的夜晚十分寒冷,所有的聲音都被白雪覆蓋,不留一點痕跡。路念站在旅館的門口,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白色的霧氣飄散在夜晚的寒風中。
「怎麼又穿這麼少?」話音剛落,路念已覺得肩上一沉,身上多了一件暖和的大衣。
「學長……你也睡不著嗎?」她想把身上的大衣還給只穿著一件米色高領毛衣的秦邦彥,被他搖頭拒絕了。
「嗯。」他應了一聲,隨即兩人間又陷入了寂靜的沉默,他的視綫落在路念微蹙著的眉頭上,「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