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侯門妻6

在內院和謝氏虛與委蛇了片刻,慕傾傾去了外書房見傅博雲。

傅博雲正坐在羅漢榻上,手裡握著一卷書,見慕傾傾進來,他便擱下了書。

“傾兒,過來坐。”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八、九的樣子,很年輕,穿了件藏藍色的湖綢直裰,腰間纏著絲絛,皮膚白淨,五官俊逸,神色溫煦,目光平和。

慕傾傾收回視線,福身行禮,然後在他對面的錦杌上坐下。

對這個父親,她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但到底是有怨的。

他是典型的古代士大夫,不理內宅事物。

“傾兒,父親本以為憑著你的品貌,洛家那小子怎麼也該把你捧在手心裡寵著,是父親錯了!”傅博雲愴然低嘆。

“女兒想和離,求父親成全。”慕傾傾眼淚啪啪地掉下來,揪住傅博雲的袖角,埋頭嗚嗚哭泣。

想到亡故的髮妻,傅博雲將女兒輕輕環住,感覺到她的淚水洇濕了自己的衣衫,心中憂痛交纏,騰騰如沸。

但是女兒剛剛成婚三日就鬧和離,外人不會說侯府怎樣,只會說傅家女如何如何,於家族名聲有礙,再則也有藉口藉此打壓於他,遂柔聲道:“你莫說胡話,哪裡有成親三日就和離的,和姑爺好好過日子,時日長了,他自會發現你是個好的。”

慕傾傾眼神一黯,再無心談下去,之後的談話她就帶了幾分敷衍。

晌午,慕傾傾用罷膳從傅府出來,讓丫鬟車夫先回侯府,自己帶著輕紗冪籬在康塢坊踱步走著,康塢坊所居的都是有品階的官員,路旁蒼鬆翠柏,除了偶爾馬車的駛過,倒也清幽,散步不錯。

隨手接住一片飛落的殘葉,一輛馬車在她旁邊停下,車門簾布掀開,“怎獨自一人在此?”

慕傾傾抬眸,透過輕紗,見男人著靛青色暗紋杭綢錦袍,神態悠閒地倚在靚藍色粗布印花的大迎枕上,雋雅的面孔在光線幽暗的車廂裡如鬼刻神劖般深邃。

是洛泱!

慕傾傾忙福身行禮,“兒媳見過父親,今日天氣晴好,兒媳想隨意走走,就打發身邊的人先回府了。”

洛泱食指在車櫞輕敲兩下,“上來吧,我載你一程。”

慕傾傾躊躇幾秒還是提起裙裾邁上了馬車,車廂裡不算大,布簾一放下,阻了外面的光線更顯幽暗逼仄,尤其洛泱的存在感強到讓人無法忽略。

慕傾傾感覺有些悶滯滯,把冪籬摘下,好奇問:“兒媳戴了冪籬,父親怎麼認出來的?”

洛泱看了看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既沒有解釋,也沒有說明,撫了撫衣襟褶皺,爾後蹙起眉,問:“今日你一人回門,你和阿琛可是不睦?”

這是責問她嗎?想到她給洛泱的第一印象便是極糟糕的,而他的眼神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察見淵魚。

沒有人語,風吹過來,簾布輕晃,除了車軲轆慢慢碾到的聲音,四周一片寂靜。

洛泱的問話,讓慕傾傾心裡沒底,她絞著手指頭,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細微的窸窣聲讓洛泱看向她。

他看見了慕傾傾絞在一起的指頭。

纖細,修長,白皙,指尖泛著淡淡的紅,像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已。

她竟然能把幾個指頭亂七八糟的擰在一起,難道她就不痛?還是她的骨頭還沒有長成,所以特別的軟?

久不見她說話,不由看向她的臉,蒼白,不安,以及哀慟,想到那晚她夜探邵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低低嘆了口氣,終究是洛府欠了她,不由出口安慰,“阿琛還年少,時日久了終歸會想明白的。”

慕傾傾睫毛顫了顫,偷偷覷了洛泱一眼,然後又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那晚見她身姿像貓兒一般靈敏,就知她是個內秀之人,只是所嫁非良人,苦的終是女子,看著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洛泱心中微酸,出言提點道:“你是洛家塚婦,無需這般謹小慎微,只一點,凡事最好能做到七情六慾不上臉,不要輕易讓人看出你所思所想。”

慕傾傾聽到洛泱的話眼睛忽然放亮,手指絞動著紗裙,“我向來愚鈍,父親教我可好?我爹爹公務繁忙,母親她…不提也罷。從無人教我這些,如今的我夫君不疼,母族無依,能倚仗的,唯有父親您……”

說到後面聲音漸漸低弱,一雙眼睛卻目不轉睛地望著洛泱。

目如清泉,眉若遠黛。

神色間隱隱透著幾分期盼,彷彿除了他,她再無所依。

洛泱的心猛地就跳了一下。

遙想起一年前,清寒寺後山桃花盛綻,下著濛濛細雨,春雨淅淅,如絲如線,打在花瓣上,滴落水窪之中,濺起一片片白茫茫的水花。

小姑娘雙手抱膝,蹲在桃花樹下,花瓣飄落在她身上,雨水順著她臉頰滑落,蒼白嬌弱,卻愈顯嬌顏粉黛,若花間的花魂,卻又單薄得像山嵐間的一抹煙雲,似清風一吹,便散了!

他當時就想,這是誰家的小姑娘,長得這般精緻漂亮,他沒敢走太近,隱在花樹下,遙遙看著。

聽尋她來的僕婦喚她三小姐。

風停雨歇,他向寺中僧彌打聽今日誰家女眷來進香。

洛泱目光悠遠,陷入了回憶。

“父親,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見她神色不安,洛泱露出溫和笑意,“別多想,只是我想起了一些事。”聽她把兒媳的自稱改成了我,洛泱卻覺得這樣聽起來更舒心。

想到兒子捨棄明珠,倒對那放蕩的女人痴情不改,洛泱就想拿榔頭敲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稻草?

洛泱在心裡嘆息,不由又看了慕傾傾一眼。

她穿了一身嫩黃色紗裙,柔嫩的顏色越發襯得十五歲的少女鮮妍嫩弱,但該豐的豐,該細的細,像春日迎春花枝上的第一抹春光,傾城奪目。

再往上就是那玉潤凝白的珍珠耳墜,在她比珍珠還細白一些的耳垂上輕輕晃悠,那晃動像是把洛泱催眠了似的,他就有些走神,片刻後,方輕聲道:“若有不懂的可來竹影居尋我。”

“謝父親。”

馬車駛得很慢且穩,車廂內又出現些許凝滯,洛泱看著被她絞成一團的紗裙,莞爾道:“別絞了,再絞下去這條裙子怕不能再穿了。”

啊!慕傾傾抬眸,濕漉漉的眼睛無辜的眨動,然後兩腮越來越紅,像熟透的蘋果,待人啃咬。

洛泱忽然覺得馬車裡有些悶熱,手指又在車櫞上敲擊三下,馬車的速度陡然加快。

慕傾傾的手快速扶住車壁才不至跌向對面的洛泱身上。

洛泱別開臉,問:“是回府還是?”

慕傾傾偷覷他,“您有事就去忙,我想去書齋看看。”

“左右下午無事,就一起吧,剛好我也要尋一冊書。”

趕車的馬夫馬鞭都打歪了,侯爺您不是約了何大人有事商討的嗎?怎會無事?還有,侯府底蘊深厚,什麼書還得去書肆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