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醍醐灌頂
補充介紹一下我的私人嚮導。
Jim 是長子,有五個弟弟、三個妹妹,可謂人丁頗旺。其中兩個弟弟也是在為觀光客打雜,不過是短期性質的僕役,好處是可以順手學英文,將來必可步步高陞,朝嚮導這模擬較高級的工作邁進。
有一天 Jim 問我需不需要人幫我洗衣服等雜事,蠻熱情的,特別推薦我他十二歲的妹妹,說她很勤快,而且很愛乾淨。
而且很漂亮。
我心想應該不用吧,再怎麼漂亮都不關我的事,最多也真的只是幫我這個懶鬼洗個衣服而已,況且我到甘比亞之前還特地買了幾件質料特殊的排汗衫,合成的塑料纖維嘛,只要落到水裡隨便搓揉一番就很乾淨,在室內晾一下,即使天氣偏陰也很快就幹了。後來我到香港參加大陸今古傳奇雜誌社舉辦的交流會(他們稱之為筆會),也是拎了兩件排汗衫就去,到了當地還多買了兩件。
懶人的、聰明的旅行方式。
不過我想了想,看著 Jim 熱切地想替家人謀個短工的情況下,我還是答應了,關鍵仍在於便宜。
到了Jim 的家時,我靈機一動 問 Jim 想不想開車載他的弟妹出去看看、隨便瞎晃個什麼,Jim 很高興,他的弟妹更是欣喜若狂,一下子將後座塞滿我們便出發亂晃。後來我才知道 Jim 的高興不是因為可以帶弟妹出去玩,而是我邀請他的家人共遊,表示我將他當作朋友而不是尋常私人導遊,頗有抬高他地位的意思,這點讓他在家人跟鄰人面前大大露臉一番,很有面子。
不過 Jim 的弟弟妹妹們上了車後,車子裡的味道變得有些難聞,不是大便沒擦、也不是很多天沒洗澡的那種黏膩的汗垢味,而是很神祕的臭味,不過我這種好相處的個性當然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異樣就是。
此時我想起小的時候看過一本書,叫「愛的教育」。
愛的故事裡面有一個小故事,大意是說一個水泥工人的兒子到作者家裡作客,要走的時候,屁股一離開沙發,作者就發現他朋友落下了些許白灰,他想伸手將沙發上的白灰給拍掉,卻給他父親阻止了。等他朋友走後,他父親說,當著他朋友的面將白灰清理掉,會傷害他朋友的臉皮甚至尊嚴,反正白灰什麼時候拍都行,但總得先顧慮到人家。
我很同意,如果我被薰到想吐,也會假裝是自己暈車,不會牽拖是被臭味陷害。
講到吐,就不由得遙想起小學三年級的一場學生遠足。那堪稱是影響我人生的十大重要事件之一(到底是哪十大?說不清的,搬個數目或名次出來無非是想慎重起事)。
那天風和日麗,我們要去某個兒童遊樂園玩耍,全班五十多人共乘一輛巴士,座位早就依照身高安排好了,我個子從小就不高,加上老師挺喜歡同我說話(我小時候就很喜歡亂講話,甚至是編故事耍老師),於是被安排在老師的後面,位置在巴士的最前方部份。
但開車沒多久,有個坐在巴士尾巴的同學搖搖欲墜地舉手,宣稱他體質容易暈車,若繼續掛在巴士後頭,他鐵定要暈到狂吐,強烈要求好心同學跟他調換位置,讓他坐前麵點。
在他臉色蒼白的恐嚇之下,一向富有愛心的我舉手了(雖然我也蠻容易暈車),說我不介意跟他換位子坐,老師說隨便我們,於是我們倆就調換了。
我坐在巴士後頭沒有暈車,因為我跟隔壁同學玩紙牌玩得挺入神,但跟我掉換座位的同學卻出事了。
出事了,可不代表他吐。
而是坐在他後面的女孩子吐了。
這位嘔吐的女孩子嘔吐的方式很有個人風格,就是站起來吐。
別問我她為什麼嘔吐非得站起來,這個問題跟去問一個左撇子為什麼吃飯要用左手一樣蠢,會站起來嘔吐的人就是非得站起來吐不可,才能被稱為「挖靠,她就是站起來吐的那型」那種人。
慘劇就這麼發生,女孩子站起來吐,於是嘔吐物便如醍醐灌頂般在那位男孩子頭上傾瀉而下,當真是震撼人心、魄力十足的一幕!
不久後巴士停在休息站,大夥下去尿尿。那位被嘔吐物淋了一身的同學在男廁洗手檯前有氣無力地梳洗,他將所有人身上的衛生紙跟手帕都借光了,因為他必須將沾黏在頭髮上的糊狀物洗掉,也要將衣服上的湯湯汁汁盡可能消滅,你知道這是多麼悲壯的工程。
印象很深,沒有人願意靠近這位苦主,因為他不只身上的東西很髒,還散發出扣人心絃的酸臭,酸臭的範圍大到大家尿完後全都沒洗手就出去了。
我還記得我尿尿完後,看著孤單單站在洗手檯前清洗的他,頗有感悟說了一句話:「喂,黃世穎,如果我沒有跟你換位子的話,被吐的人就是我了耶!」鼓勵他,然後沒洗手就閃人了。
他透過鏡子看著我的表情,我這輩子決不會忘記。那堪稱是影響我人生最重大的十個表情之一。
後來大家上了巴士,不久後那男生也吐了。
坐在那麼前面也吐,實在不能怪他身體虛,而是澆了他一身的嘔吐物殘留下的餘味不斷地薰他、蒸他、摧毀他,還將坐在他身邊的同學嚇跑,寧願跟後面的人擠一擠也不願跟他坐在一起。
原本應該是苦主第一順位的我,當然比誰都要關心事件的後續發展。
我仔細看著站起來嘔吐的那位女孩,嗯,實在是很醜,而且醜到將來也沒機會變美。
一個人長得醜不醜其實沒什麼好評論的,漂亮也不見得個性好或是善不善良什麼的,但在嘔吐這件事上,美醜就產生了很嚴肅的差別。
如果站起來嘔吐的女孩子是名模林志玲,至少那位被醍醐灌頂的男孩在長大後,還可以指著電視上的美女說:「哈!想當初我國小三年級時,這個大美女還吐了我一身呢!萬一當初我沒跟柯景騰換座位,她還吐不到我身上咧!」
靠,多麼的驕傲!
但很可惜,那位跟我換座位的男孩子一輩子也不會有這種機會,這件事也肯定影響了他以後的人生。
例如他絕對不會跟任何人換座位,一旦換了,說不定頭頂上的風扇突然墜落。
例如他決不會跟人交換樂透彩彩卷,免得錯過頭獎。
例如他決不會跟人家玩換妻,免得幹到簽王。
扯得太遠。
不過小鬼頭的臭味不容小覷,我在顛簸的老舊車上的確不太舒服,於是藉了個故打開窗戶,呼吸新鮮空氣免得出糗。
搞不好他們反而覺得我很臭......一個人要真的臭,他也聞不出來的。
第五章 一塌糊塗的奶暈
講到臭,就不得不說說在甘比亞的洗澡經驗。
有條精力旺盛的小河貫穿了我住的小村落,於是大家都在河邊洗澡。
儘管有水井,雖也不是什麼珍貴資源,但裡頭的水那是用來喝的,因為從井舀出來的水是很清澈的,水裡的線蟲跟紅蟲一條條看得一清二楚,不若河裡的有些泥黃,吃進什麼東西都不曉得。
我去的時候是半雨季,河流水源充裕,堪稱幸運。
乾季的時候,河流乾了,河道上的土變成爛泥巴,聽說那時大家都卯起來不洗澡,水井也真的成為稀有資源,它儲存了雨季時的老天恩惠,絕對是要喝的,可不能拿來洗澡。
甘比亞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在河邊一起洗澡,算是社交行為的重要一環,友好的兩人還會相互塗抹香料,有點像是靈長類相互整理毛髮、抓蝨子吃食的親密交流,這種交流讓兩人產生互信互賴的共生感,奠定了原始社會的和平基礎。
「Giddens,要跟我們一起洗澡嗎?」Jim 問,爽朗地說:「我知道你們不習慣 跟大家一塊洗澡,你可以用屋子大甕裡的存水洗身子,我再叫小妹挑水補滿,不費什麼力的。」
「當然一塊洗囉。」我為了表示想融入當地日常生活,自然決定參加河邊的天體營寬衣解帶,而不是躲在茅草屋裡舀大甕裡存放的清水洗澡。
到了河邊,我發現甘比亞的女人不只身高可以灌籃,奶子也都很大,不過幾乎清一色都下垂,如果牛頓當初沒有被蘋果砸到,見了這麼多對下垂的吊奶想必也會有所領悟。
我沒有被下垂的奶子林給嚇跑,卻被那些女人大的一塌糊塗的奶暈弄得十分心驚。每沱奶暈差不多都有我的巴掌大,久視之下會有世界末日就在眼前的莫名焦慮。
在受到奶暈攻擊後,身為視奸界椅子人的我也沒辦法抬起頭來炫耀亞洲巨炮的實力,而且我發現我的外號起錯了,什麼GG大,大個屁,Jim 垂在肚子下的那隻才叫妖怪,就連他十歲的弟弟都是一副神力天授的模樣。
有鑒於士可殺不可辱,大部分時間我都將下半身泡在水裡專心擦拭,一邊感歎人類的進化果然十分分歧,一旦走岔了路,皮膚黑白黃紅各不同,長短也分了高下。
正當我感歎民族榮譽的危機時, Jim 那即將替我洗衣煮飯的十二歲羅莉小妹也下水洗澡。我才驚覺原來有些東西還是精巧美觀就好。
還未遭到地心引力的蹂躪前的甘比亞女孩最美。
「我妹妹幫你擦香料。」Jim 堅持。
「隨便。」我也不反對。我說過我好相處。
Jim 小妹用奇怪的香料撒在我身上,香料一沾到我原本就濕濕的身體時就糊成一團,好似軟軟的香皂,小妹就這麼搓著、捏著、有點像是在我身上桿面似的,香氣很濃頗有催情效果,我深思若取得這香料的代理權回臺灣,豈不要大賺一筆?
小妹將我的背搓揉完畢,就換前胸。
這可有些不大妙,許多男人的敏感之處都在雙乳,我也不例外(尤其是豪邁的左乳),一個弄不好就要勃然而起,我趕緊矮了矮身子,確定下半身都泡在水裡後才放心讓小妹幫我擦,免得等一下臉丟大了。
小妹似笑非笑,搞得我人心惶惶,捏著香料麵團的雙手動作得越來越慢,還叫我將雙手舉起,她好清理我鳥窩般的胳肢窩,情勢可說是越來越危急。
「嘴巴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這句經常出現於各大A片的佳辭美句,自動自發從我的心底冒了出來。我趕緊點頭說可以啦我很乾淨囉,不如換我幫妳塗塗。
「不不,只有夫妻才互相擦澡的!」Jim 連忙阻止。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
洗完澡後,我走上岸用毛巾擦乾身子時,一抬腿,赫然發現屁股跟大腿後側吊了好幾隻肥孜孜的水蛭,少說也有十來只,個個吸得眉開眼笑。
Jim 見狀也不奇怪,笑嘻嘻地將吸在我屁股跟大腿上的水蛭利落地給拔掉,動作之快讓我來不及反應。
我吃了一驚,因為這樣拔水蛭似乎會傷到我的皮膚,我還以為要灑鹽讓水蛭自動脫落才是穩健的、有科學常識的做法,然而 Jim 的手法非常快速,肯定是有練過吧,水蛭幾乎沒有抵抗就被輕鬆解決。
「&^^&$$^&(*)*(^%
……」Jim 嘴巴裡繞著一大串嘰哩咕嚕的土話,然後將放在地上的水蛭一條條投進了河裡,並沒有要處死水蛭的意思。
我注意到除了我之外還有幾個人的屁股也掛了幾隻水蛭,顯然 Jim 將水蛭丟回進河裡並不是因為他們有防範水蛭的妙招,例如在屁股上事先塗上特製的藥膏之類,所以一定有其它的理由,例如「水蛭是人類最好的朋友」、「水蛭在甘比亞是保育類動物」、「水蛭是我們這個部落經過認證的祖先」。
「Jim,為什麼不拿石頭砸死水蛭,反而要丟回河裡?」我就直率地問了。
「這條河的精靈叫屋喪邦哥,是一頭像大樹般粗大的水蛭,這些水蛭都是她的小孩,要不是吃掉,還是放回去的好,不然屋喪邦哥會不高興的。」Jim說。
有沒有這麼誇張啊?
雖然我在小說「狼嚎」裡也寫到許多條潛伏在「不知道通到哪裡河」中的巨大水蛭,每一條都長達數公尺,齜牙咧嘴的十分恐怖,還能將木舟捲起來咬碎。
我的背脊突然發涼,如果真有屋喪邦哥,萬一她剛剛咬了我屁股一下,我的屁股一定遭到連跟拔起,那我以後該怎麼大便?難道有人肯捐屁股給我?
胡思亂想之餘,我想起了我所寫的故事中,獨一無二又超人氣的大魔王 Hydra 。
Hydra 翻譯過來有兩個意思,一是九頭龍,傳說中活在赤焰沼澤,每被斬下一個頭顱就會再生的妖怪,後來被希臘兄貴英雄賀庫力斯做掉,做掉的方法是每斬下一個腦瓜子就用 3M 瞬間膠封住創口不讓妖怪的頭顱再生。第二個意思是水螅,
一種活在清水中腦袋像水芽的小生物,但水螅並不是水蛭,但我以前誤會兩者是同一種東西很久,還是熱心的讀者來信提醒我我才恍然大悟。
儘管水螅非水蛭,但誤會已久,我就是想起了 Hydra 這號總不學好的人物。
既然見面三分情,我也不能不好好招待他老人家一番。
「我可以留下一條嗎?」我問,蹲在地上。
「留下來?」Jim 訝然:「這裡沒有人吃水蛭的,難吃,不好吃。」
「嗯,我想養著。放心我不會隨便殺掉他的。」我信誓旦旦。
於是 Jim 幫我將一條還未丟回河裡的水蛭放在一個舀水的小盆子裡,我就這麼帶回茅草屋養。
Jim 自始至終都很不解,不過他沒有反對,畢竟他見過我施展自創的巫術過(下一章節),相當尊重我莫名其妙的做法。
甘比亞人認為事事必有邏輯,有些邏輯儘管不可探知,但終究是存在的。
人類要理解各式各樣精靈的想法本就不易,何況是來自臺灣的荒謬習俗。
我想,死觀光客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很奇特的生物,只是他們沒心思研究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