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走出慎刑司的時候, 外頭天色已經發白, 楚承昭面有疲憊之色, 他讓守在外頭的鄒鑫先把趙頤甯送回盛園去。

趙頤寧的臉色也沒比他好看到哪裡去, 聽了一晚上慎刑司裡囚犯的慘叫聲, 加上知道這下毒的事涉及到龍座上的那位, 她腦子都有些懵懵的。

鄒鑫詢問道:「殿下,您不一起回去嗎?」

楚承昭搖了搖頭,道:「我在宮裡還有事。」隨後他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麼, 轉身趙頤寧道:「你回去後去正屋看一眼,要是側妃還沒睡下就和她說我這兩天肯定是回不來了,讓她早些休息, 別等得太晚。」

趙頤甯應下了。

不多時,一行人分成兩撥, 各自離開了慎刑司。

趙頤甯出宮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晨光熹微,她回首望著那黑瓦紅牆,卻只覺得身上陣陣發寒。

一直到回到盛園, 趙頤寧的指尖才恢復了正常的溫度。

此時盛園的下人都已經起身了, 趙頤寧一路進了後院, 正好看見飛歌輕手輕腳地從主屋退了出來。

見了趙頤寧, 飛歌在廊下壓低了聲音同她道:「娘子守了一夜, 方才那燈火還是我去吹滅的。現下輕音正在裡面服侍她更衣,好歹讓她上床去睡會兒。」

趙頤寧點了點頭,剛準備抬腳往自己屋裡去, 就聽宋瑤在屋裡問:「飛歌在和誰說話?是不是殿下和阿月回來了?」

飛歌歎了口氣,進屋去稟報:「只有阿月姑娘回來了。您一夜沒睡了,等睡醒了再和阿月姑娘說話也不遲。」

宋瑤卻不肯,道:「我沒事的,反正白日裡也無事,晚一些再睡也來得及。你讓阿月進來,另外讓灶上端一些早膳來。」

飛歌眼見勸不動她,只能照著吩咐去辦了。

趙頤寧搓了搓臉,把臉上麻木的神情搓沒了才進屋去。

兩人都是一夜沒睡,眼底下都是一片青影。

宋瑤看著還比趙頤寧精神些,趙頤寧進屋之後,她沒有急著問宮裡的情況,而是淺笑道:「你這臉色看著可不好,咱們先用些東西,邊吃邊聊。」

趙頤寧點了點頭,問她:「昨日你和兩個孩子在宮裡的情況可都還好?」

宋瑤看了輕音一眼,輕音很識趣地退下了。

等屋裡只有她們兩個了,宋瑤才壓低聲音道:「殿下抱著兩個孩子去的前頭,我就在後宮陪著娘娘。後宮裡是相安無事的,但是兩個孩子被提前抱了回來,懷遠還和我說前朝死了人。」

趙頤寧的面色這才緩和了一些。看到宋瑤擔心地一夜沒睡,她在心裡埋怨楚承昭把這事完全告訴了她。

這些灰暗的事他們來承擔就好,總不好叫她也跟著一道憂心如焚。

但聽宋瑤說了是懷遠告訴她的,她心裡的不平也就消下去了。

這時候早膳也端了上來,都是一些清爽又開胃的東西——一小鍋雞絲白粥並幾樣開胃的小菜。

等佈菜的飛歌也下去了,趙頤寧喝了幾口熱粥,胃裡的溫熱蔓延了全身,才開口道:「殿下帶著我入了宮,檢驗了今日宮宴上的器物和酒水。」見宋瑤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趙頤寧接著故作輕鬆地道:「阿瑤不必擔心,我已經檢查過了。殿下喝過的酒水裡並沒有毒,有毒的是那個禦杯。」

宋瑤的眉頭依舊沒有解開,她起身去了門邊,確認門外沒有任何人在偷聽才走到趙頤寧身邊,用只能兩人聽到的聲音問:「阿月你說,對聖上下毒的會是哪位皇子?」

在宋瑤的記憶裡,原書好像並沒有歹人對皇帝下毒的情節。但是當然也有可能是她跳著看的時候漏掉了。所以宋瑤對這件事是完全茫然的,只能向趙頤寧求助。

趙頤甯畢竟是原書女主,而且還是重生過的,她知道的自然比宋瑤多。

趙頤寧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一方面是上輩子她都被曾氏拘在勇勤侯府的後宅裡,對外面的事都知道的不多,也就是新帝即位那種大事從下人的嘴裡聽說了一些。她後頭變成一縷幽魂附身到玉佩的時候,楚承昭已經登上龍座一段時間了。那時候的楚承昭雷霆手段,頗有些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質。對他即位前的時候,宮中之人都是諱莫如深,她是真的無從瞭解。

另一方面,趙頤寧覺得那毒很是蹊蹺。

不像要置人於死地,而是好像只是想把有人要毒殺老皇帝的信息公佈天下,製造混亂一般。

若她的猜想沒錯,這毒酒不可能是那幾位皇子下的。下毒的恐怕另有其人。而且可能那人還是眾人都不會想到的最不可能的那個。

若真的是這樣,那這件事絕對是皇家最頂級的機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趙頤寧就更不敢輕易把自己的猜想告訴宋瑤了。

宋瑤知道趙頤寧不會故意瞞著自己,她也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道:「好了,不說這些了。反正都是大事,殿下會處理好的。你也早些休息。」

兩人互相安撫了幾句,就各自去歇下了。

宋瑤換上了寢衣躺到床上。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

原書裡楚承昭登上皇位道阻且長,先是被散佈了出身不正的流言,後頭被封為太孫,幾位皇子又聯合大臣,說他寸功未建,難以服眾。恰好那時候南詔的各族又發生了動亂,和當地的駐軍發生了交戰。

楚承昭就在那時候點兵出戰,在南詔耗了快一年,才才把動亂平息。

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在那一年裡腹背受敵,大傷小傷就沒斷過,幾次都是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險些救不回來。回了京城裡修養了兩年才恢復過來。

出身不正的流言在懷遠在周歲宴上現身人前之後,大礙就不算一回事了。宋瑤一直覺得南詔那場大戰才是楚承昭即位前最大的劫難。

但沒想到京中的局勢變得這麼快,他連太孫的位置都還沒碰到,就已經被牽扯到了陰謀詭計之中。永平帝若是真的倒了,皇位絕不可能落到沒有任何根基的楚承昭身上。屆時其他皇子繼了位,估計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他們一家子殺了,以絕後患。

她胡思亂想了一陣,明明身體是疲憊的,但精神卻越來越興奮,腦子裡亂糟糟的,半點兒睡意也沒有。

聽到廂房裡傳來兩個孩子的聲音,宋瑤乾脆也不睡了,起身讓人把孩子抱了過來。

安安和懷遠剛剛睡醒就在找她,奶孃說他們的娘還在休息,兩個孩子乖巧地沒有說一定要到主屋來,但是總歸不怎麼高興。

被抱到主屋之後,兩個孩子的臉上這才有了笑模樣,都是伸著手等宋瑤抱。

宋瑤挨個抱過來,讓他們坐在自己身邊,陪著他們吃了早膳。

看著孩子們無憂無慮的小模樣,宋瑤提著的心一點點落回肚裡,變得安定了下來。

老話說女子本弱,為母則剛。或許有些女孩天生就很強大,並不適用這句話。

但是宋瑤知道自己,她是個沒什麼能耐又膽小的性格,但是自從當了母親,她才一點一點發生了改變。

楚承昭在外頭支撐著,家裡又有這麼兩個剛滿周歲的孩子,她作為他的妻子,孩子的母親,不能這麼輕易地就自亂了陣腳!

想通之後,宋瑤擲地有聲地吩咐下去:「這幾日我不見客,去和門房說不管誰遞拜帖來都不要接,就說我從宮裡回來就病了。另外約束下人,不許亂傳話亂打聽,但凡發現不規矩不老實的,立刻就稟了嬤嬤,通打一頓板子後再趕出府去!」

………………

養心殿。

楚承昭剛到殿外,就見到了守在外頭的寶慶公公。

寶慶公公一手縮在袖子裡,一手搭著浮塵,面上不顯分毫異樣。

楚承昭拱手稱一聲大伴,詢問道:「皇祖父的情況可還好?」

寶慶公公道:「聖上並無大礙。他一直在等殿下。」

楚承昭微微頷首,抬腳就進了殿內。

殿內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安靜地落針可聞。永平帝坐在書案之前,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摺子。楚承昭請安的聲音才把他拉回了神。

「承昭過來了?」永平帝放下摺子,揉了揉眉心,問他:「可查出是誰要毒害朕了?」

楚承昭沉吟不語。

永平帝又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一時間查不出來也是正常。那人既能在宮中大內下手,想來不是等閒之輩。你也不必憂心,朕一切都好。」

楚承昭在寬袖下的手緊了緊,他抬起頭正視永平帝,終於把藏在心中一夜的疑惑問出了口——

「皇祖父,您為何要對自己下毒?」

趙頤寧說那種毒並不會致命,甚至沒有殘留的毒性,只是毒發的時候看起來可怖。

其後,看管酒庫的太監,傳酒的太監,侍膳嘗膳的太監,甚至前一天在殿內伺候的宮人都被拷打逼問了一夜,口供沒有半點可疑之處。

那麼碰過禦杯、有機會在人前下毒的人,除了他們,就只有寶慶公公。

寶慶公公跟了永平帝一輩子,又沒有兒孫後代和家人,在外頭連個宅子都沒置辦。永平帝還曾在人後戲言,說等他們都沒了,在皇陵裡留一個位置給寶慶公公,他們主僕到地下也能待在一處。

他是最忠心的永平帝親信,連楚承昭都不相信他會被其他人收買。自然也不會有那麼蠢的人,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除非……那是永平帝親自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