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21
阿義站在我身旁,將胸膛挺得老高,顯示自己的體魄。
師父看著阿義一陣子,搖搖頭說道:「這小子不行。」
阿義吃驚地說:「我不行?那劭淵怎麼可以拜你為師?」
師父皺著眉頭,盤著腿說:「你資質比我當年還差,光有一副
大架子有什麼用?」
阿義居然雙腳跪了下來,誠懇地說:「師父!我誠心誠意想跟你
學功夫,就算真的資質很爛,我也會加倍努力!書通通不念也沒關係!
我要變強!」
我瞧著阿義,沒想到阿義如此尚武,於是幫著道:「阿義人不壞,
只是喜歡替人出頭,資質嗯,師父應該還有其他武功可以教吧?」
師父瞪了我一眼,又看看跪在地上的阿義,說:「我問你,你變
強以後要做什麼?」
阿義奮力大喊:「我要以無比的勇氣,超人的智慧,打擊犯罪,
拯救善良無辜的受害者!」
阿義大喊著霹靂遊俠影集片頭的介紹,宛若自己便是開著霹靂車
的李麥克。
師父愣愣地聽著,好一會才說道:「你有超人的智慧?」
阿義紅著臉大叫:「有!」
師父看了看我,問道:「他有?」
我只好點點頭,說:「阿義還蠻聰明的。」
沒錯,阿義只要肯好好用功,想擺脫段考全校最後一名絕非難事。
師父閉上眼睛,終於點點頭,說道:「你好好記著,功夫高不高
是在其次,但絕對不可以胡作非為,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磕頭!」
阿義欣喜若狂,發瘋似地猛磕頭,大叫:「師父!師父!師父!
師父!」
師父將頭昏腦脹的阿義扶了起來,滿臉疑惑說:「這小子真有
超人智慧?」
我含糊地應道:「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師父搖搖頭,拉著阿義盤腿坐下,說道:「若要用兵器比擬資質,
你跟師祖都是神劍,為師則是把大砍刀,而阿義則是把大鐵鎚。」
阿義認真地說:「師父,你看錯了。」
我順著師父的話,忙搭著問道:「師祖是什麼樣的人?」
師父遲疑了一會,說:「有些事,時候到了時,你們」
我搶著說:「師父,我想多知道你一些,也想多知道凌霄派的種種。」
阿義用手捧著頭,說:「對啊,淵仔入門那麼久,什麼都不知道。」
師父輕敲阿義的腦袋,說:「叫師兄!淵仔是你的大師兄!凌霄派
長幼有序,師門儀規是基本中的基本。」
阿義滿臉不願意,但仍苦著臉喊了聲:「師兄。」
我的感覺也蠻奇怪的,但也勉強應了聲:「師弟。」
師父看著我倆,認真地說:「同門師兄弟,要和樂相處,要能相
互扶持,在危難中犧牲自己的生命保全對方,也在所不惜,共同行俠
仗義,才是黎民百姓之福。若師門有人,以所學功夫危害世人,為師
必定親手廢了他一身武功,甚至取了他的生命,你們要切記!」
我跟阿義同聲說道:「是!師父!」
師父站了起來,走到寒風凜冽的破洞旁,低著頭,似乎在躊躇著
什麼。
阿義全身直打哆嗦,拿著我的棉被裹著自己。
過了十幾分鐘,師父終於緩緩開口。
「凌霄派起於元末,開山祖師爺姓高,名承恕,江湖上都管祖師爺
叫“捲髮的老高“,當時祖師爺開山立派,一口氣在大江上挑了八個
賊寨子,轟動黑白兩道!接著又在嵩山腳下跟少林比武過招,三天
三夜下來,終於砸了少林武學泰斗的招牌,凌霄派名動天下!」
師父的聲音隨著凌霄派的過往,慢慢充滿朝氣與興奮之情。
「哇!少林的易筋經跟七十二絕技都比不上凌霄毀元手?!」我
驚叫,想引起師父繼續說下的的意願。
師父正色道:「易筋經是很厲害的,倒是少林寺召妓召得厲害,
少林高手整天沈迷美色,所以實力大不如前。」
阿義迷惑道:「少林寺不都是和尚?和尚召妓?」
師父嘆道:「少林七十二絕妓,個個貌美如花,許多老僧都把持
不住,破了至陽至剛的童子功底,武功就擱了下來。」
我幾乎快笑了出來,不過我還是很喜歡聽師父胡吹亂蓋。
師父兩手佇在背後,來回踱步道:「過不久,祖師爺花大把銀子
幫少林寺遣走七十二絕妓後,少林才又慢慢恢復生息,祖師爺這時也
在迎採峰立了根基,收了十三個徒弟,個個身手不凡,江湖人稱凌霄
十三太保,跟武當七俠互別苗頭。」
師父看著破洞外,出神道:「十三太保中,排名第一的大弟子,
是一個姓陳,名介玄的正直漢子,擅使劍法,內功精絕,在華山打敗
楚留香後,江湖上人人管他叫“那個打敗楚留香的傢伙“,他,也就
是我的恩師。算起來,我是凌霄派第三代大弟子。」
師父說著說著,不由得淚流滿面,雙膝跪下,禱祭著遙遠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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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22
但有一點令我深深迷惑。
「不太對啊,師父怎麼會是第三代弟子?」我不須仔細推算,就
發覺時間上的荒謬。
阿義也醒覺,說:「嗯,我歷史很爛,不過元末明初好像蠻遠的。」
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說道:「是不是師父在難得的機緣下,
得到陳師祖的手抄祕笈,所以練成一身好功夫?」
師父痛苦地搖搖頭,說:「我的的確確,是凌霄派陳師父嫡傳
大弟子,一身的功夫都是師父辛辛苦苦,一掌一掌磨著我練出來的!
唉,往事諸多苦痛,世事玄奇,卻又叫人不得不承受。」
我還是不明白,只好問道:「陳師祖活得很久麼?」
師父扶著破牆,難過泣道:「陳師父命中遭劫,只活了五十四歲。」
我跟阿義大感迷惘,卻不知怎麼問起。要是師父是師父的師父親手
教出來的,那麼師父不就是明朝的人?看樣子,師父又在胡言亂語了。
師父擦了擦眼淚,說:「淵仔,你認為師父是不是個瘋子?」
我搖搖頭,背著良心說:「師父人很好,不是瘋子。」
師父破涕而笑,說:「其實師父這幾十年來,不管到哪裡都被人
稱作瘋子,畢竟師父接下來要講的往事,實在令一般人無法接受。」
我想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那種沒人願意相信我的困境,是
多麼難受與冷漠,於是我誠懇地說:「師父,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
相信你!」
師父眼中發出異光,說道:「真的?」
我點點頭,說:「就算天下人都不信師父,我跟阿義都會支持師父的。」
阿義只好跟著說道:「沒錯。」
於是,師父深深吸了一口氣,娓娓道出一段驚怖的武林血史
我是一個尋常莊稼漢的兒子,住在黃家村,在家中排行老大,爹
娘喊我“阿駿“,這個名字很體面的,不同於隨便取取的阿貓阿狗,
我的名兒是爹捧著我的命盤央求教書先生取的,可見爹孃對我的期許。
那時我整天跟著村人在田裡幹活,老天賞臉時就吃多點,縣吏地主
凶惡點,大家就吃得少些,除了農忙,我常帶著幾個兄弟跟鄰家孩子到
林子裡玩,我年紀長些,順理成章就做了孩子王。
有天下午,我帶著大夥跟隔壁李家村打了場群架,從林子回村時,
不經意發覺草叢裡竟躺了個大漢,大夥怕是死人,一轟而散,只有我
大著膽子爬了過去探探,只見那大漢肩上、胸上、下腹都是血,眼睛
卻睜得老大,多半是死了。
我一接近,想從他身上搜點值錢的東西時,那大漢卻眨眨眼,竟
笑著跟我說:「小兄弟,你膽子挺大的?」
我嚇得腿軟,不知道他究竟是人是鬼。
那大漢嘻嘻一笑,又說:「我是人,而且還是個好人,你不必怕。」
我沒看過鬼,不過大白天的,這漢子又會笑,我心中的懼意便消了
一半,於是緊張地說:「你怎麼了?」
那漢子笑罵道:「小兄弟難道看不出來我受傷了?不必理我,趕快
躲得遠遠的,免得我仇家尋了過來,要了你的命!」
我聽了,心中老大不舒服,說道:「你當我膽小鬼麼?」
那漢子臉上都是斗大的汗珠,卻笑著說:「雖然我的傷很重,那
些仇家卻也未必討得了什麼好處,大不了大家一起死盡,你這小傢伙
若是不怕死,好!你拿著!」
那漢子拿出三錠極沉的金子,說:「收下,其中一錠給你當盤纏,
其餘兩錠給你當謝酬。請你幫我跑趟迎彩峰,告訴凌霄派掌門人,就
說他的不肖弟子介玄不負他的期望,是條響叮噹的好男兒,只可惜不
能再多殺幾個惡霸了,弟子先走一步,來世英雄再見!」
我接過金子,聽著聽著,竟大受這漢子的凜然正氣感動,流下淚來。
那漢子哈哈大笑,從懷中拿出幾枚碎銀說:「小兄弟別擔心,我
未必死的成,你瞧,我還留著這些碎銀,打算一路花回迎採峰哩!」
那漢子一邊笑,一邊從嘴角流出黑血。
我一咬牙,說:「迎採峰太遠了,我又沒出過村子。」
那漢子一愣,笑嘆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不過你還是留著金子
吧,快快離去。」
我搖搖頭,一邊攙扶起大漢,大漢一驚,正要開口,我堅決說道: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那漢子無奈地笑著,任由我攙扶著他,兩人蹣跚地走向可以沖淡
血腥味的溪邊,我拔了幾個瘦地瓜,丟給那漢子吃。
那漢子緊握著我的手,哈哈大笑:「在死之前能遇到這樣的男兒漢
,真是痛快!」
我聽了也很開心,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時,我終於知道那漢子
受傷的經過。原來那漢子擊殺劍魔楚留香後,兩廣一帶的邪道趁著
漢子元氣未復,聯合追殺他,那漢子被歐陽鋒偷襲了一掌,又讓張無忌
的金剛杵在背上來上一記,所以一路躲躲閃閃,終於不支倒地。
「你也別太擔心,歐陽老賊跟張無忌都各受了我一掌,他們也要
一路療傷,腳程不若我這逃命的快,而其餘妖魔小丑都不算什麼,來
一對殺一雙。」那漢子咳著血說道。
入夜後,我趁著夜色掩護,摻扶著他偷偷進了村子。
功夫23
「所以那漢子,也就是介玄師祖,就這樣收了師父當徒弟啊?」
我問道。
師父不理會我,繼續以他的節奏訴說一段遠在明代的記憶。
我爹看見我把一個半死人拖進屋子裡時,竟沒有打我罵我,還
搶著幫我將那漢子扶上床休息,這才向我問明瞭那漢子的來路,我
同爹說了以後,爹還誇我像個男子漢,很是高興。
那漢子在床上發了三天高燒後,終於可以下床動動身子,他每天
都喝爹煎的草藥,身子也漸漸恢復,到了第七天,他的身子居然大好,
留下那三錠金子作為謝酬後,便想離開村子,以免仇家尋上門來,
拖累了黃家村。
但爹拉著我,跪在那漢子跟前,請求那漢子收我當徒弟,當個
頂天立地的男兒漢,莫要學他當個為人種田的莊稼漢。
那漢子欣然應允了,直說我雖不是習武的上佳美材,但卻有著
一副習武之人最當具備的俠義心腸,能當我的師父,是他的好福氣。
我錯愕地跟在師父後面,一步步走出黃家村,爹拉著哭得眼腫的娘
,幾十個玩伴在村子口痛哭失聲,最小的妹妹還拉著我的手不讓走,
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我真想告訴師父,我不想學武功了,我要留在
黃家村種一輩子的田,但我一看到爹眼睛裡的期待,我的眼淚就捨不
得掉下來。
這時隔壁李家村的孩子王聽聞我要離村學功夫,便帶了幾十個
小孩在村外林子等著我,一見到我跟師父,那名叫李大權的孩子王
便豪氣地跟我立下十年之約,要我學成武功再回來找他比武。
我捫擊掌立約後,我看見李家村那名我喜歡的女孩子,正偷偷地
躲在樹大後拭淚,她呀,是李家村最漂亮的小姑娘,大家管她叫花貓兒
,是李大權的二妹子,我愛煞她那花貓般的躲躲藏藏,還有她那淺淺
的小酒渦。
唉,一見到她掉淚,我也掉淚了。
李大權見了,便粗口跟我說,要是我十年後擊敗了他,他便將
花貓兒嫁給我。當時李大權的允諾,我聽來只有更加苦悶,唉,十年後
我回鄉,花貓兒這漂亮姑娘早就嫁了別人啦!
這時,師父突然低頭問我,是不是喜歡花貓兒,我點頭說是,師父
竟然哈哈大笑,拍著我的腦瓜子說道:「這樣吧,咱留在村子裡練功,
免得十年花貓兒嫁了別人,你整天擺一張苦臉給我看!」
我嚇到了,只聽師父笑著說道:「我的命是你給的,這功夫在哪
練都是一個樣,在黃家村跟迎採峰都是同一個練法,既然你愛煞花貓
兒,咱就在村子裡練,照樣要你威震天下!」
當時,我感激地跪了下來,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發誓我一定要發憤
練功,鋤奸滅惡。於是,我跟師父又回到黃家村,娘開心地殺雞宰豬,
爹也笑得合不攏嘴,只有我不安地問師父:「萬一那些壞蛋找上門來,
我們該怎麼辦?」
師父走向一塊大石,大笑一聲,將石頭劈成四塊,說道:「我的
身體已經恢復了八成,他們有膽子上門來,就沒命出去!」師父還叫
村人把崩壞的石塊搬到村口,用雞血寫上「陳介玄草掌」五大字,用
以揚威警示。
果然,過了三個月,那些追殺師父的壞蛋一直都沒有膽子找上黃
家村,師父也辛勤地指點我武功的奧祕,直到有一天晚上,師父才偷
偷告訴我,他夜夜趁著村人熟睡時,獨自在林子內找到前來尋仇的賊
子,他一掌一個,將那群狗賊給斃了,但夜色中竟讓歐陽鋒跟張無忌
負傷逃逸。於是師父修書一封,託李村長遠走迎採峰,邀他兩個師弟
前來相聚。
過了一年,我的武功挺有進境了,兩位師叔也到了,分別是王振寰
王二師叔、張維安張三師叔,兩個都是武功極為高強的俠客,他們來到
村口時,手裡還提著歐陽鋒跟張無忌的人頭!
就這樣,師父跟師叔就在黃家村住了下來,白天他們指點我練功,
偶而幫忙村人打理農事,那真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練功雖然辛苦,但每天,花貓兒都會提著茶水,在我身旁看我習
武,我跟師父累了,她就送上茶水,兩村的人家都喜歡提我們兩口子
是不是該成親了,我看著花貓兒咬著嘴脣決不回答的樣子,我胸口
簡直開心地快炸了開來!
寒風從破洞灌進房裡,冰凍住師父的話語。
久久,師父未發一語。
我想起今天跟乙晶偷偷在石階上牽著手,一起走下八卦山的甜蜜。
師父當時也一定很開心吧。
「師父,後來呢?」我問。
功夫24
「後來」師父一掌劈出,在空中破出一道沈悶的怪響。
「後來你怎麼會從明朝活到西元一九八六年?」我問,深怕師父抓狂。
師父突然憤怒地大吼,長嘯不絕,我跟阿義被巨響嚇得縮了起來,
只見師父一邊大吼一邊凌空揮拳擊掌,強勁的內力在師父狂舞的帶動
下,破空之聲猶如平地驟雷,氣勁在房裡來回呼嘯。
師父從未如此癲狂,我注意到,師父憤怒的眼神,已經逐漸變成
紅腫的悔慟,淚水穿越時空,從古老的明代,滴落到一九八六年的
寂寞。
師父瘋了嗎?
我不認為。
師父是太傷心。
終於,師父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要不要逃?」阿義縮在棉被裡,緊張地用脣語詢問我。
師父強作平靜地說:「我還沒教你劍法吧,淵仔?」
我點點頭,於是師父隨手拆掉我的木椅,拿著一根椅子腳說道:
「劍法若在招式巧妙,乃是二流劍法,劍法若無法,則在於劍勁無匹,
天下無敵!」
說著,師父拿著椅子腳,「一劍」遠遠劈向床邊的水泥牆!殺氣
驚人!
我跟阿義看著牆上多出一道斜斜的裂痕,而師父正拿著椅子腳,
遠遠站在房間的另一頭。
我知道。
我知道床邊這面牆已經死了。
只需要用指尖用力一觸,這面牆隨時會被攔腰斬斷。
一個房間若是失去兩個牆壁,應該不能稱作房間。
應該稱作「穴」。
阿義傻傻地看著牆上的劍痕,說:「是劍氣弄的嗎?」
我張大著嘴,看著一臉歉然的師父。
「對不起,我心裡不舒坦。」師父歉疚地說,放下椅子腳。
我呆呆地說:「沒關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師父嘆道:「想聽我繼續說下去?」
阿義不敢作聲,我則堅定地說:「想!」我趕緊跑到樓下,從
冰箱拿出芬達橘子汽水跟黑松沙士,再回到已經成為「穴」的房裡。
我倒了一杯汽水給師父,阿義則臉色蒼白地拿起黑松沙士就灌。
「當年」師父沈重地道出悲哀的往事,說道:「來到黃家
村的,不只是兩位師叔,還有兩位師叔的徒弟,張三師叔的弟子,
單人書,以及王二師叔的弟子」
師父的眼神中閃過我從未見過的怨恨,霎時間,我全身墮入深深
的仇恨情緒裡。
那是一種比殺氣更加深沈的力量。
師父痛苦地唸出王二師叔弟子的名字,馬克杯中的汽水頓時滾燙
沸騰。
「藍金。」
藍金,一個師父憎恨了三百年的名字。
一個在多年以後,我亟欲追殺的名字。
功夫25
「藍金?他是壞人嗎?」我問,看著師父發顫的手。
「他不是人。」師父冷冷地說。
到了我十七歲那年,我已習功五年了,虧得師父天天磨著我練功,
當時我身上的武功已經有個樣子了,師父見到我這般苦學很是高興,
常常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花貓兒,坐在大樹下講故事給我們聽,
告訴我許多行走江湖的趣事,許多武林掌故就是這樣聽來的。
王師叔跟張師叔也在村子裡定居下來,張師叔甚至娶了村子裡
的大姑娘,還生了個胖娃娃。張師叔的弟子單人書,從小跟著張師叔
學功夫,我十七歲的時候,他二十一歲,卻已盡得張師叔的真傳,而
王師叔的徒弟,藍金,此時才十五歲,也是自小跟著王師叔的,平時
幾乎不言不語,令人驚奇的是,他的武功進展十分嚇人,才十五歲便
凌駕我跟人書,天才橫溢,有時王師叔也摸不著藍金到底有多少斤兩
,藍金的實力就跟他的潛力一樣,令人無法捉摸。
有天,王師叔從鄰省回來,帶來我們三個小夥子第一項任務:
警告、解散廣南虎渡口一帶的馬賊武團!
我聽了很是緊張,畢竟我沒有實際與人武鬥的經驗,但師父直說
我功夫有成,是該拿起習武之人氣魄,出去闖闖的時候了。於是,
隔天一早我就跟人書、藍金收拾簡單的行囊,告別爹孃,往廣南一帶
出發。
當時,花貓兒,我那心愛的姑娘,就站在村子外的林口裡送我,
唱著李家村定情用的情人歌,唉,花貓兒是很羞的姑娘,她紅著臉,
唱著歌兒,無非就是告訴我,等我回來,她就是我的人啦!我看著
花貓兒的身影漸漸模糊,但她的歌聲卻一直在我耳邊陪著,當時我
握緊師父送我的寶劍,一心一意跟兩個師兄弟剷除惡霸,早日回鄉
跟花貓兒團聚。
到了廣南虎渡口,我們師兄弟三人在破廟裡商議著如何照師父
師叔所說的,避免干戈就解散為惡欺善的馬賊武團,我跟人書都感到
對方擁有上百練家子,馬賊的首領「任我行」更是精練降龍十八掌的
高手,若要正面動武,簡直是以卵擊石,況且地方官已經被馬賊收買
,一旦一擊未成,在廣南簡直無處可躲。
但藍金整夜只是冷冷地聽我倆講話,直到我跟人書在廟裡睡著時
,藍金都沒說些什麼。等到隔天雞鳴,我跟人書醒來時,竟發覺藍金
已經不見了。
我跟人書等了一柱香的時間,都不見藍金回來,人書認為藍金或許
先到馬賊寨子外打探,於是我跟人書留下連絡暗記後,便抄起傢伙,
急急忙忙趕到賊寨附近,以免藍金遭到危險。
不料,我跟人書在賊寨子外看見許多馬賊的屍首,全都是一劍斃命
,劍傷手法依稀是凌霄破雲劍的招式所致,原來藍金居然趁著我跟人書
睡覺時,獨自挑了整個寨子!
此時,我跟人書聽見不遠處有許多討饒的呻吟聲,於是提氣朝聲音
的方向奔去,不久便在池塘邊看見滿身是血的藍金。
現在想起來,那個畫面還是相當駭人,人書甚至當場吐了出來,
我的雙腳也開始發抖,原來,池塘裡塞滿了破碎的屍首,屍堆被割得
七零八落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中,要不是屍首穿著衣服,根本無法
分辨出是死人。
藍金見到我倆,他那原本就十分蒼白的臉色,更顯得陰沈,他
手裡拿著兩把短劍,將其中一把丟給我,指著他身旁被點了穴道、
不能動彈的馬賊首領任我行,示意我一起動手。
我沒有拾起藍金的短劍,因為任我行的模樣實在太慘。
任我行的眼珠子被挖掉一隻,雙手十指皆被斬斷斷成三十截
,身上的筋脈大都被挑斷,全身都是劍痕,而任我行一雙腳掌更是爛成
碎肉,嘴裡的舌頭則被塞到挖空的眼窩裡,模樣不是隻慘,簡直是個
半死人。
「我點了他全身穴道,封住他的血脈,你們再割他兩柱香的時間,
他也不會死的。」藍金淡淡地說,一邊用短劍將任我行的殘破的手掌
削下,又說:「降龍十八掌,不過如此。」
人書在一旁吐到眼淚都流了出來,我則忍不住大責備藍金:「這不是
英雄所為,這樣折磨人,算什麼好漢!」
藍金也不辯駁,只是專心地將任我行的耳垂割下,我見了勃然大怒,
撿起地上的短劍,一招刺進任我行的心窩,幫他脫離殘酷的折磨。